“咯咯咯——咯哒。”午后的阳光斜照进新家的阳台，一阵连续的鸡叫声扰乱了我的睡意。我揉揉眼睛，循声望去，一只母鸡正昂首阔步、慢条斯理地走出鸡窝，鸡冠随着叫声一抖一抖的，活像个打胜仗的将军。
　　这场景，让我想起二十年前的那个下午。那年我10岁，期中考试破天荒拿了全班第一。我得意极了，拿着卷子到处显摆，上课也吊儿郎当地坐着，自认为知识太简单，没有什么要学的了，连课后作业都敢不写，还跟老师撒谎说忘带了。
　　下午放学回家，母亲把我叫到鸡窝旁。她什么也没说，只是让我站着，便自顾自地佝偻着身子进去清扫、洒水、添食，之后留下一句：“站着等，等今天的母鸡下蛋了，再回屋。”
　　五月的日头毒得很，没一会儿我的脸上已挂满了汗珠。我站在鸡窝前，看着母亲进进出出地忙乎。一等，就等到夕阳西斜，终于有一只母鸡下了鸡蛋。还没等它叫出声，我便迫不及待地钻进鸡窝，拿出还热乎的鸡蛋。刚一转身，便看到母亲在家门口看着我，逆着光看不清她的表情，但好像很严肃。
　　我走过去，把鸡蛋递给母亲，身后传来惹人心烦的鸡叫声。“你听，烦不烦，不就是下了一颗鸡蛋吗？至于叫个不停吗？”母亲轻声说着，伸手接过我手中的鸡蛋，可随后，她一甩手，鸡蛋“啪”地砸在地上，金黄的蛋黄慢慢渗进土里，和泥土混在一起，变成了肮脏的泥浆。
　　我呆呆地站在那里，耳边是母亲不高不低的声音：“咱们家现在是离不开鸡蛋。你的铅笔、作业本、过年穿的新衣服，都是这些鸡蛋换来的。可鸡蛋再金贵，你也不能学那母鸡，有点成绩就叫唤个不停。要不然你可能一辈子都离不开那个鸡窝，离不开咱这四处漏风的房子啊……”
　　我蹲下身，看着缓慢流淌着的蛋液，想起每天早上母亲悄悄塞进我碗底的荷包蛋。家里其他人碗里只有咸菜，唯独我的碗里藏着一颗鸡蛋。母鸡还在鸡窝里不知疲倦地叫着，我的眼泪突然就掉了下来。
　　“我知道错了，妈妈。”弯腰致歉后，我跑进了屋。那天晚上，我在烛光下一笔一画，把落下的作业全部补完。母亲坐在旁边纳鞋底，烛光在她脸上跳动，把皱纹映得更加深刻。
　　这么多年过去，每当我取得一点成绩，想要沾沾自喜时，总会想起那个午后，想起那颗破碎的鸡蛋，想起母亲那双粗糙的手。
　　母亲没读过什么书，她不懂什么是“谦卑者实，自负者虚”，但她用一颗鸡蛋给我上了人生中最珍贵的一课。让我一步步走出那个风雨飘摇的老屋，也让我在自己的人生路上越走越坚实。

□王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