朋友是五伦之一,在人的一生中扮演着重要角色。清代礼部尚书张英在《训聪斋语》中以“读书者不贱,守田者不饥,积德者不倾,择交者不败”四语律身训子。据张英自称,择交之说源于其“目击身历,最为深切”,堪称“四语”之纲领。因此,他极为看重择友的分量,称“人生以择友为第一事”“保家莫如择友”。
“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对此,孔子曾言“不知其子,视其父;不知其人,视其友;不知其君,视其所使。”即是说,如果你不了解儿子的为人,可以观察他的父亲;如果你不了解一个人的为人,可以观察他的朋友;如果你不了解国君的为人,可以观察他所重用的人。《墨子》中记载了一个故事,说是墨子看见染坊里染丝,把纯白的丝放进染缸,拿出来时就变成了其他的颜色。墨子由此感慨道:“染于苍则苍,染于黄则黄,所入者变,其色亦变。”孔子之言、墨子悲染都在强调交友环境对人的影响。
“物以类聚,人以群分。”朋友深刻影响个人尤其是青少年价值观的塑造。《颜氏家训》称“人在少年,神情未定,所与款狎,熏渍陶染,言笑举动,无心于学,潜移暗化,自然似之”。由此,颜之推说出了那句传唱不衰的至理名言:“与善人居,如入芝兰之室,久而自芳也;与恶人居,如入鲍鱼之肆,就而日臭也。”张英也认为,人在年幼时尚能听从父母和师长的管教。然而到了十六七岁,“知识初开,嬉游渐习,则必视朋友为性命”,父母师长之言置若罔闻,而“朋友之言则投若胶漆,契若芳兰”。此时,如果“淫朋匪友,阑入其侧,朝夕浸灌”,那么性情必然遭受动摇。正所谓“所与正则随之而正,所与邪则随之而邪”。
故而,慎择友交成为中国历代家训文化的重要主题。明代高攀龙《家训》指出“要作好人,须寻好友,引酵若酸,那得甜酒”,是以“交游最要审择”。“贤友”固然多多益善,但却恐难求。清代蒋伊《家则》直言“子弟所当痛戒者,以不听父兄师长之言及昵比淫朋为最”。如若交友不慎,必受骄奢淫逸之气的侵蚀,贪污腐化之惑的损害,最终导致“家风隳,人品坏”。于成龙《治家规范》规定“子弟不许结交淫朋浪友,为父兄者,急早禁绝,以防其渐”。
那么,当与何者相交为友呢?孔子提出了区分“益友”和“损友”的准则:“益者三友,损者三友。友直、友谅、友多闻,益矣。友便辟、友善柔、友便侫,损矣。”孔子告诫世人,与正直、诚信、博闻之人结交,是有益的,而与走邪道、善奉承、巧言语之人结交,则有害。此外,孔子还主张“无友不如己者”,强调应与才识优于己者之人交往。子夏恪守此道,而子贡则相反,喜欢与不如己者相交。孔子据此预言,子夏的德行将会日益精进,而子贡恐怕会日渐退步。
后世家训家规对交友原则多有补充、增益。明代何伦在《何氏家规》与孔子所见略同,认为“学问之功,与贤于己者处,常自以为不足,则日益;与不如己者处,常自以为有余,则日损”。因此,他提倡“必须趣向正当,切磋琢磨,有益于己者,始可日相亲与”。吴麟徵《家诫要言》指出“师友当以老成庄重、实心用功为良。浮薄好动之徒,无益有损,断断不宜交也”。许相卿《许云邨贻谋》中强调“教子弟必慎择师友,待师友当备尽诚敬”。若遇贤明圣达之士,纵使路途遥远也应资助子弟前往结交;若在近旁,则须恭敬勤快地登门拜访求教。常亲近礼敬这些高贤,听闻至道仁义之言,就能潜移默化,耳濡目染,于不自觉中“入于高明”。“求友须在良,得良终相善”,交友贵在精,而非求多。真正的良友是个人修身养性的关键。
古人对交友这一行为的高度重视和系统思考,深刻表明择友而交的意义不仅在于个人情感的慰藉或者社会关系的建立,而是融入了伦理道德、人格塑造、社会治理的宏大叙事之中,蕴含着深厚的伦理价值、教育意义和社会功能。
郭心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