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中华

　　也登鹳雀楼（外一首）
　　穿越晋土：穿越云冈佛影，
　　穿越平遥古城，穿越永乐仙袂……王
　　家大院苔痕新旧，皆作行囊。
　　终须向鹳雀楼头，赴千年之诺——
　　携昨夜汾河酿的星斗残月，
　　与半瓮醴泉苍茫。

　　循着小学课本泛黄的墨线，
　　从纸页里起身，
　　踏入中条山阳。
　　正午的澄空如初拓古碑，
　　一步一饮，饮尽流光。
　　登高引吭，声裂八荒！

　　看吧！那松果驮着敦煌的藻井，
　　在穹顶次第绽放。旷古的风，
　　摇动檐角铜铎，
　　叮当地数着甲骨卜辞，商周气象。
　　吹响我的空樽，应和着黄河宫商。

　　大河汤汤，涌自天汉，
　　不是七彩的斑块，是亘古的流淌！
　　任北魏朱砂与盛唐金碧，
　　在醉眼里泼成流动的霓裳。
　　我欲乘风，借怀素狂草之笔，
　　以凿空目色，接引无极苍茫……

　　忽觉身轻如蜕，非毯非翼，
　　乃万千光尘，分解又重凝：
　　一粒是未干的河图，一粒是未冷的诗行，
　　一粒悬在“更上一层”的韵脚上，
　　迟迟，不肯落向洪荒。

　　又访壶口瀑布
　　曾经，我在延安宜川的塬上，
　　数你的肋骨。
　　今天，我在临汾吉县的岩层，
　　听你的心跳。秦晋峡谷捧出的同一只陶瓮，
　　盛过仰韶的粟，淬过青铜的锋。

　　一条大河，一壶天地。
　　来吧，一口饮尽这天上来水！
　　五千年沉沙在喉，问翻涌：
　　半壶是《禹贡》凿开的龙槽，
　　半壶是《河殇》未凉的泪滴。

　　五十米的断崖崩裂成玉斗。
　　他倾泻的不只是春夏秋冬，
　　更有一部流动的《水经注》——
　　霍去病的铁骑在浊浪里剽悍，
　　冼星海的音符于冰瀑中结晶。

　　二十米的深喉吞吐着雷霆。
　　在沙粒坠落的慢镜头里：
　　一粒在黄土坡地长出侧柏的绿，
　　一粒在光伏板下变作硅晶的蓝。

　　听！斗鼓震落了高原的旧痂。
　　唢呐声里：那滴裹着《诗经》的清水，
　　正渗入三北防护林的根脉。
　　那片载着甲骨舟的绿叶，
　　已漂进碳汇交易的潮汐。

　　此刻，我摊开手掌——陕西的雷，
　　山西的雾，在指纹间蒸腾为云。
　　他终将落回巴颜喀拉雪线，
　　重新开始澄澈的远征。
　　
　　壶口啊，天地玄黄的老砂轮，
　　你日夜打磨着，
　　苦难与辉煌的结晶体，
　　通透地闪烁着翡翠的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