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时间的旷野上:致敬黄河》郭保林 著 北岳文艺出版社
该书是一部表现黄河生态文明的诗集。作者多次去黄河三角洲采风、采访,无论对人物、对自然,都有着细腻的观察和深切的思考。作品内容涉及黄河生态发展、生态保护、生态建设多个方面,从多角度、多方位、多层次描绘黄河生态之风貌。
郭保林的诗歌新著《在时间的旷野上:致敬黄河》以黄河三角洲为地理坐标,以生态诗学为精神内核,重构了现代诗歌对母亲河的书写范式。这部被文学评论家施战军称为“诗歌表达的具象化外溢”的作品,不仅是诗人从散文跨界至诗歌的“精神返乡”,更是一部将河流的物理属性升华为文明图腾的生态史诗。
郭保林以“行走者”姿态深入黄河三角洲腹地,将采风转化为一场诗学考古。在《黄河石》《荒原写生》等诗中,他剥离了传统黄河书写的符号化意象,转而聚焦“被风霜雨雪共同艺术加工”的三角洲——这片“时间的半成品”成为生态演替的鲜活隐喻。诗人蹲在岸边捧起浑浊河水时的热泪,与《水之魂》中“河流以强有力的语言,融进大海的语境”形成情感呼应,揭示黄河作为生命体的语言性存在:它既是地质时间的讲述者,也是文明记忆的承载者。
诗集中独创的“微观生态诗学”尤为瞩目。第六辑《与野豌豆的对话》中,野豌豆、红柳、白茅等植物被赋予主体性语言:“芦苇和芦荻,红柳和白茅疯狂贪婪/把洲野闹腾得人欢马叫。”这种“草根叙事”解构了人类中心主义视角,恰如张炜所赞:“胸襟畅阔,下笔如黄河之水滔滔东去。”当诗人凝视“一只鸟儿从草丛腾飞”的轨迹时,实则在重构生态链的诗意谱系——每一粒泥沙、每一株野草都是黄河精神宇宙的组成部分。
郭保林将诗歌创作喻为“在语言的八卦炉里锤炼诗意”,这种自觉的形式探索体现为三重生态修辞:地质层积式的结构,六辑诗篇仿若三角洲沉积层,从宏观的《致敬黄河》渐次沉降至微观的《在时间的旷野上》,对应着河流从源头奔涌至入海的空间律动;生物节律的语音装置,《黄河号子》中重复的夯声节奏,《广利河》里水波荡漾的跨行断句,使语音成为水流运动的物质载体;多物种互文系统,当“青蛙的鼓噪应和着黄河涛声”(《那草支棱着,倾听大地的动静》),人声、水声、生物声构成复调交响,实践了徐志摩“诗的真妙在不可捉摸的音乐里”的美学主张。
这种实验在《我锤炼诗句》中达到巅峰:诗人以“化验诗意”的科学隐喻,将“棱角锋利”的诗行淬炼为“扎根泥土”的坚韧,暗合黄河泥沙俱下却孕育生机的本质。当评论家张清华惊叹其“铿锵节奏裹卷壮美山河”,实则是诗人用语言复刻了河流的地质动能。
诗集还显现出强烈的启示性。《我们需要荒野》中直陈“只有树木把岁月刻在年轮里/——那是生命的传记”,将树木年轮作为对抗人类失忆的天然档案。当诗人发现“所有词汇都很陈旧/只有离离荒草挣脱白居易的窠臼”,实则在批判古典田园诗对生态真实的遮蔽,呼唤一种直面“荒野启示”的新诗学。
这种救赎性在《雪中的黄河》中尤为悲怆:寒冬封冻的河流成为“冷却的美丽”,而诗人坚持“任风刀霜剑,扎根泥土/像山一样屹立”。吴义勤称其为“献给母亲河的一曲赞歌”,但更深层看,这是借黄河的永恒流动性,为困于生态焦虑的现代人提供精神锚点——正如诗人所悟:“行万里路比读万卷书更重要”,黄河的行走本身就是一部唤醒生态良知的“无字经典”。
当郭保林宣称“诗人是第一身份”,他实则在完成对散文家的自我超越。这部诗集最动人的并非对黄河的礼赞,而是将河流转化为诗歌本体的尝试:黄河的浑浊成为语言的密度,它的奔流成为韵律的生成,它的改道成为结构的裂变。在《日落黄河》的暮色中,诗人终于领悟:“自己的河”不在远方,而在“删繁就简,只剩下一句”的诗行里。
当生态写作渐陷数据与说教的窠臼,郭保林以《在时间的旷野上》证明:唯有将自然重新编码为诗,让“三角洲随风成长”于语言的旷野,人类才能真正重返与大地缔约的黄金时代。这部用脚丈量、用血淬炼的诗集,终使黄河不再是书写对象,而成为诗歌本身——它裹挟着唐古拉山的冰晶与渤海的咸风,在中国当代诗歌的河床上冲刷出新的河道。
李向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