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其他让人喜爱的动物不同,螃蟹的样貌相当丑陋,据汪曾祺先生说,在一些地方晒干的大螃蟹会被挂在墙上用来辟邪,再加上它常常高高举起的双钳,蟹将军便有了横行的资本。不知何时何人发现蟹将军一副凶相之下竟然藏着肥美滋味,于是它就又成了国人的盘中餐。读《东京梦华录》,其中有一篇《饮食果子》,详细记载了宋人的日常饮食:“所谓茶饭者,乃百味羹……炒蟹、煠蟹、洗手蟹之类,逐时旋行索唤,不许一味有阙。”看来唐宋时期,吃蟹便已经流行了起来。据说在南方吃蟹是极有仪式感的,讲究一些的人家会有一套专业的餐具用来吃蟹,那些吃蟹的高手将吃完肉的蟹腿蟹壳摆放在一起,竟然还是外表完整的一只——南方人的精致由此可见一斑。
蟹有大小之分。唐宪宗时候的孟琯写了一本《岭南异物志》,有这样一段记载:“尝有行海得洲渚,林木甚茂,维舟登岸,爨于水傍。半炊而林没于水,邃断其缆,乃得去,详视之,大蟹也。”说是曾经有一个人在大海上航行,遇见了一座草木繁茂的小岛就登岸做饭休息。没想到,饭才做到一半,海水却已经涨了起来,他情急之下砍断缆绳驾船离开,回头才发现原来这座岛是一只巨大的螃蟹。世间是否曾有如此巨大的螃蟹,不得而知,我们那里所产的只有小蟹。我们村隔壁的东川村是个小村落,别看村庄小,村外曾经存在一南一北两座偌大的寺院,现在只剩下了残砖断瓦,乡人们唤作南庵北寺。从一片浓密的白杨榆树柿子树中穿过,走到了一座略显陡峭的小山前,也就到了南庵遗址,入口处的一口小小池塘长满了翠绿芦苇,池边的一圈青石青砖诉说着岁月悠长,仿佛还能看见身着僧衣的众人在此浣衣洗菜。从池塘东侧往上走就能看见一条潺潺流淌的小溪,翻开溪中的碎石碎砖,就能看到蛰伏着的只有指甲盖大小的小螃蟹。物以稀为贵,就这么小的螃蟹也能让我们高兴不已。沿着小溪走几步,还能看到两方矗立在赑屃上面的高大石碑,字迹早已模糊,两只赑屃因为年代久远也已经大半埋在了黄土枯叶中。摩挲着石碑,看着石碑边残存着的青砖断瓦,总是让人忍不住想象青灯佛卷、晨钟暮鼓该是怎样的一种景象,那些人最后都去了哪里,这座古刹又经历了什么样的岁月。
如果不辞辛苦,愿意走到大山深处,便可以逮到核桃大的螃蟹。我初中毕业那年去探望家在山中的好友,连续几天我们就在河道里以捉螃蟹为乐,带回家后一袋子螃蟹已经死了大半。母亲挑拣了几个大的出来用油煎熟了,吃起来虽然没什么味道,但是却满足了我想要吃一次螃蟹的愿望。
岁月匆匆,和当年的朋友也早已不再联系,一起捉螃蟹的日子却还是牢牢印在了心里,那里的晚风是凉的,那时的河水还能溅起白色的浪花,即使是长在石头旁边的老树也有独特的模样。
庞瑞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