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何织密未成年人犯罪预防网？司法机关同题共答——

　　13岁的他，挥舞手中的铁锹，冷漠残忍地杀害同学时，或许未曾料到自己会面临无限期的牢狱之灾。
　　未成年人犯罪肯定会被“轻轻放过”吗？错！
　　近年来，未成年人犯罪数量逐渐上升、犯罪手段趋于成人化、初始犯罪年龄显著下降，“低龄且犯罪手段极其残忍”的话题屡次冲上“热搜”。如何织密未成年人犯罪预防网、科学引导未成年人健康成长？成了司法机关高度关注、深度思考的重要课题。
　　2024年12月30日，河北邯郸初中生被害案一审宣判，主犯张某某因犯故意杀人罪被判处无期徒刑，剥夺政治权利终身。
　　作为《中华人民共和国刑法修正案（十一）》实施后首例顶格追诉的低龄恶性犯罪案件，该案标志着中国司法对待未成年人犯罪向“惩戒矫治并重”的转变。新的尝试，为降低未成年人犯罪率带来新的可能。
　　“六一”节前，记者先后走进省人民检察院、省高级人民法院和省司法厅，邀请专业人士就社会各界提出的与“降低未成年人犯罪率”相关热点问题答疑解惑。

促成犯罪的主因有哪些？

　　明明应该是阳光下成长的“小可爱”，何以摇身一变，成了突破大众心理防线的犯罪者？对此，省检察院第九检察部副主任刘海波捋出几条“导火索”。
　　“一个问题孩子的背后，大多有一个问题家庭。”刘海波强调，家庭教育对人性格的养成至关重要。不少涉罪未成年人明确表示，自己走上犯罪道路与家长教育不当、监护不力或父母感情不和有很大关系。
　　近朱者赤，近墨者黑。除了家庭的影响，孩子们的“身边人”也在很大程度上牵扯着他们的未来。记者查阅近年来关于“少年犯罪”的一些专业报告时发现，少年犯罪者中很大一部人与其他少年犯罪人保持着朋友关系。
　　当“线下”的教育疏漏撞上“线上”的花花世界，当暴力、色情和带有犯罪元素的网络游戏冲入孩子们的头脑，当不成熟的心智遇到各式各样的诱惑……犯罪便开始潜伏。在现有未成年人犯罪案例中，已有多起未成年人效仿网络世界侵犯他人合法权益的案件，更有甚者会以极其暴力的手段损害他人身体健康。可以说，不断加强对“触网一代”网络关的把控，是避免未成年人误入歧途的关键项。
　　“我竟然犯罪了？”这句充满讶异的反问，在未成年犯罪人群体中并不陌生。刘海波表示，在各地办理的案件中，“法律意识淡薄”是涉罪未成年人的共性问题。
　　守护未成年人，让其远离犯罪，需要众人拾柴。生活中，一些住宿、娱乐场所允许未成年人随意出入，成了涉未犯罪的高发地。2022年，《最高人民检察院关于人民检察院开展未成年人检察工作情况的报告》中显示，2018年至2022年，全国检察机关起诉的性侵未成年人犯罪，发生在宾馆、酒店等住宿经营场所的占31.5%，有的省份甚至高达50%。

未成年人犯罪有何特征？

　　“近年来，未成年社区矫正对象中，罪名人数最多的依次是抢劫罪、盗窃罪、强奸罪、诈骗罪和聚众斗殴罪。”省司法厅社矫处（省社矫局）副处长（副局长）仝占强总结道。
　　这些案件的背后，藏着不少共性。仝占强就此列举了六大特点，包括：暴力犯罪居多，且部分案件作案手段残忍；涉财产类犯罪逐步增多；两人以上共同抢劫、聚众斗殴、组织卖淫等共同犯罪占到40%以上，团伙性突出；不满16岁案件数量逐步上升，甚至部分案件由不满14周岁的未成年人实施；诈骗罪显著增多，成为未成年社区矫正对象非暴力犯罪的主要类型；犯罪类型多元化，除传统抢劫、盗窃、强奸外，新增网络犯罪（帮助信息网络犯罪活动罪、非法利用信息网络罪、传播淫秽物品罪）、交通肇事罪等类型。
　　刘海波在梳理未成年人案件中也发现，未成年人案发动机大多比较简单，比如，争风吃醋、争当“老大”，乃至怀疑他人“告状”“说坏话”。至于作案过程，大多是先于“线上”唇枪舌战，尔后“线下”持久战，待事态升级后或呼朋唤友聚众斗殴、或一时冲动当场爆发，个别案件后果极其严重。
　　除上述特点外，涉案未成年人中，很多人的学历仅限于义务教育。由于过早地离开校园、放弃学习，无所事事的未成年人在寻找“归属感”的途中，或故意或不慎地结交上了“问题少年”“社会不良青年”，并逐渐养成更多不良习惯，直至滑入犯罪深渊。

如何预防初犯？

　　预防始终是降低未成年人犯罪率中的头等大事。
　　近年来，我省检察机关把司法训诫作为临界预防的重要抓手，通过设立专门的司法训诫室、由专业人士释法说理、签订三方帮教协议等形式，助力涉罪未成年人迷途知返。
　　2024年，未成年人小海（化名）就是经过长治市检察机关的司法训诫后，深刻认识到自己的错误，并坚定改过自新。回归校园后，其至今未重蹈覆辙。
　　面对孩子的严重不良行为，许多监护人感觉束手无策。为防止孩子犯罪，一些未成年人的父母向检察机关打听是否有相关管教机构。更有甚者病急乱投医，把孩子送入毫无办学资质的“黑机构”，给孩子成长“雪上加霜”。针对这部分监护人的迫切需求，近年来，我省逐步尝试建立未成年人专门学校，通过针对性的教育和专业化的矫治，对游走在犯罪边缘的未成年人进行震慑、教育和挽救。
　　法院系统在打好未成年人犯罪“预防针”上，则坚持法治宣传全面发力。不仅在全省建立了百余家青少年法治教育实践基地，还定期开展送法进校园、送法进社区等活动，力争将鲜活的案例、丰富的法律知识寓教于乐，让未成年人有更多机会沉浸式学法，长效提高未成年人学法用法守法意识。
　　今年5月29日，太原市中级人民法院正式推介了全省首创的未成年人司法保护平台——“并法少审”微信小程序，通过数字赋能法治教育，实现了功能集成化、服务精准化、共建协同化三大突破，让未成年人、家长和学校在方寸之间，就能快速解惑法律问题，彰显了法院系统“线上线下”两不误的普法决心。
　　除了充满科技感的“未保”普法小程序，多年来，我省各级法院还根据未成年人的身心特点，持续创作着一部部集趣味性、实效性、教育性为一体的法治动漫、微视频、公益广告，通过各式各样的新媒体平台，努力将法治观念更广泛、更有效地传输给广大未成年人。

怎样杜绝再犯？

　　误入歧途的未成年人中，总有一些越陷越深、屡教不改。如何打破这个“怪圈”？我省司法机关一路斟酌、一路探索、一路实践，小心翼翼地在守正创新中，贯彻落实着教育、感化、挽救的方针。
　　聚焦“家庭问题”，检察机关创建了“督促监护令+家庭教育指导+精准帮教”的工作模式，并联合民政、妇联等部门挂牌成立了47个家庭教育指导工作站。2024年，全省检察机关开展了587次亲职教育，发出434份《督促监护令》，推动监护人依法履行监护职责。与此同时，全省各级司法局在对未成年社区矫正对象进行教育矫治的过程中，也持续融入“家庭的温度”。
　　“比如太原市某区司法局针对大部分未成年社区矫正对象存在家庭不完整、缺乏法律意识、规矩意识等情况，对其家长进行了充分的教育引导和心理辅导，有效强化了监护人作用，让未成年社区矫正对象能够真真切切地感受到来自家庭的关注和期盼。”仝占强举例道。
　　着眼审判过程，省高院刑一庭副庭长赵宏告诉记者，这些年，法院不仅会选派熟悉未成年人身心特点的法官审理涉未案件，还会通过集中管辖和专门审理，来最大限度地保障未成年人的合法权益。
　　在未成年人犯罪的审判实践中，我省法院普遍采取庭前进行全面社会调查、庭中贯穿法治教育和亲情感化、庭后开展心理疏导和回访帮教等一系列司法措施，全力以赴帮助未成年被告人悔过自新，争取实现对未成年被告人的犯罪矫治和再犯预防。
　　为了将挽救效能最大化，法院系统积极延伸司法职能，持续强化社会联动帮教机制。办理涉未案件时，注重多部门联动保护，用心完善涉未纠纷的诉调联动、犯罪记录封存和司法救助机制，日益提升对未成年当事人的救扶保护和教育矫治效果。
　　2023年，晋城市中级人民法院与相关单位携手成立了全省首家“守心”未成年人审判社会工作中心，聘请心理、家教等相关专家参与涉案未成年人保护工作，有效推动了未成年人犯罪预防和保护走向一体化。
　　涉罪未成年人因年龄等因素，融入社会能力较弱，若无一技之长，很难获得稳定的收入和社会归属感，极易再次犯罪。如何帮助改邪归正的孩子顺利回归社会？司法机关已经摸索出了一些经验。
　　近年来，太原市人民检察院与市工商联联合建立了涉罪未成年人观护帮教基地，组建了“检察官+司法社工+职业师傅”帮教小组，形成了以职业技术教育培训为中心的联动帮扶工作模式，帮助涉罪未成人掌握如汽车修理、美容美发、西点烘培等技术，让其找到重回社会的自信。
　　2024年，大同市某区司法局针对一未成年社区矫正对象，全力开展了有针对性的心理辅导和教育引导，最终引导其顺利考入大专院校，成功回到了校园的怀抱。
　　如何有效降低未成年人犯罪率？这场“时代大考”，解题人不只是司法机关。想让“小树苗”向阳而生，需要社会各界凝心聚力，更需要家庭第一道防线的稳固。切莫重“迹”不重绩，留“迹”不留心！

本报记者高洁 郭海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