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两年,在太原星光剧场看过运城市蒲剧青年实验演出团的《西厢记》。当时带着几个并不喜欢戏的年轻朋友去的,伶俐诙谐的小丫鬟和几个憨实可爱的小沙弥令大家开心不已,几个朋友对蒲剧这出戏赞赏有加,我觉得这出戏从某种意义上讲是给自己争了面子的。当时,南征的名字也模模糊糊地留在心底,因为他饰演的是张生,虽然有戏却并不突出。
第二届艺术节“杏花奖”评比的演出单上,我又一次见到这个名字,这次他演的《出棠邑·拆书》《跑城》两折。一个当年的“奶油小生”如何成了武生、老生?这令我有些费解。
那就带着疑问,看看这个南征到底有多大能耐吧。
《拆书》这出戏我第一次看,因为不熟悉且功课做得不到位,所以有些手忙脚乱。《跑城》我看过几个版本。小时候受晋剧武忠老师的影响,对晋剧《薛刚反唐》情有独钟,省吃俭用买来整本戏的磁带,很多戏词甚至现在都可以张口就来。喜欢上京剧“麒派”陈少云后,我又接触了另一种风味的《跑城》。戏就是这样:一样的人物却有不同的精彩。但是对于一个戏迷来讲,每次新的认识可能都要与机缘有关,有些人一辈子都难能走出某个认识误区,所以并不能全怪观众“吃瓜”。
南征是蒲剧阎逢春的第五代传人。作为戏友来讲,不仅要对南征进行估量,更要从这个年轻演员身上咂摸一些蒲剧“阎”派的神韵。
家院出场后“请爷”,一个“慢五锤”(锣鼓经表述各剧种均有不同,肯定有差池)中徐策缓慢而稳重地出场了。这时的徐策仍在十三年的隐忍和苦闷中挣扎,因此毫无兴致但又不能失了重臣的身份。从南征的出场,我隐约感到今天这出戏“有点意思”,没白来!
之后听了家院的禀告,他面部表情突然一亮;见了薛刚后,又是“阴”在脸上“晴”于心头;遇到薛葵,那种“隔代亲”的特殊感情一点一点渗出来。他的感情是由内而外的,这是令我感动的。
上城、下城,蒲剧是不拉幕布的。演员要在侧后当场“登城”。一些朋友说他上城出戏了:上城成了南征,站定后才是徐策。这个细节发现得非常有水平。
在真正跑城的重头戏中,南征表现地很从容。帽翅玩在唱腔中,伴着上城的步伐优雅旋转。他没有专门停下来卖弄技巧,且观众掌声起后更没有长时间搏命式的疯转,徐策不是天桥打把式卖艺的,所以这样的徐策我是比较喜欢的。
跑城跑城,关键在这一“跑”。南征并没有运动员式的展现体力,相反可以用“闲走”来形容,边走帽翅边转,似乎帽翅是徐策的思想,在左思右想上下估量——如何既不落得逆臣骂名又要狠狠报得这家国冤仇——这样的“转”给剧情赋予了技巧,让技巧焕发出思想的光芒。
我注意到一个细节,同样需要专家和戏友来指正。就是“击金钟”的动作,我发现南征是手在下捧锤而撞,而有些演员是举锤去敲。没有这样的生活,亦没有如此见识,我觉得应该像“僧敲月下门”那样,闲暇之余来个争论推敲。经典要演好,传统戏并不是已经没有整饰的地方。
一出《跑城》唱完,是南征一个人的功劳吗?当然不是!我是经常会给把子和乐队鼓掌的。
演出完的这几天,我试图找一些关于南征的音视频资料,但发现基本都来自电视栏目。我发现好几次白燕升老师的口气隐隐中含着一丝轻视。当然,他说南征没有把徐策的“老”演出来,这是事实。可是,我仔细一琢磨这也不能全怪演员。你看看,空旷的舞台后面是闪烁的霓虹,没有了昔日的舞台队友,何来薛家的威风?试想,假如让一个歌手来我们的戏台面对我们的“虎狼之师”唱一曲他的拿手大作,他的表演又如何?戏曲是角儿的艺术,但绝对不是个人英雄主义。选秀类的所谓领军,就像范冰冰的“国家精神造就者”的奖项。先领奖后“打脸”,这是笑谈!
南征在这场比赛出了点情况,他的腿在中途抽筋了,省晋剧院的杜玉丰老师看出来了。这是专家,我很佩服他的眼力。但就是这样,他把演出完成了。之后据蒲剧戏友讲,南征在参赛前还在下乡演出,受伤有一段时间了,因为演《拆书》动作较多加重了病痛。演员不容易,他们不能任性,头戴是借的不合适掉了,身体不舒服高音没上去,这都是舞台失误。但不能一棒子打死,戏是即兴演出,不是电影电视一旦录像只要不停电就不会出现事故。要容得他们出现失误,因为失误是老师,长记心更长才干。
戏曲原本就是青年人的世界。那个年代,角儿们十几岁就红了。现在形势不同了,但还是要鼓励培养宣传他们。我以前看过他们的《山村母亲》,了解到这部戏差一点拿了“金鸡奖”,当然景雪变老师功不可没。但是他们的团队同样功勋卓著,因为他们没有左邻右舍凑演员。那出戏里,南征饰演了“窝囊”儿子,演得让人心头发紧,演得让人爱恨交加。一个团就是一家人,一家人演戏岂不是“假戏真唱”?
一出《跑城》,让我浮想联翩。从此,我更深切地认识了蒲剧,似乎也更加接近了一代大师阎逢春。
苏林和/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