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1961年参加工作的,到今年60多年了,依然在教育事业上坚守着、奉献着……关于时间的记忆像一条河,或平缓或湍急地流淌着;又像是一本书,或平淡或精彩地记录着。
最让我记忆犹新的是学生时代教导我的老师们。他们在我心田播撒下希望的种子,培植知识的幼苗,从茁壮成长到果实成熟,倾注了无数的心血;他们对党与祖国的忠诚,对教育事业的执着信念,在我灵魂深处留下了深深印记,一直鼓舞、激励着我为钟爱的教育事业孜孜不倦,奋斗至今。
上学,一直是我童年的梦想,但是直到14岁才得以实现。这是因为,我的童年历经抗日战争和解放战争两个历史阶段。在硝烟弥漫的残酷斗争中,我跟着母亲东躲西藏,随时都有被抓捕被杀害的危险,根本没有上学的机会。
解放后,我姐是我们村第一个到县城读书的人。我和妹妹可盼着姐姐假期回来呢!她能给我们讲学校许多有趣的故事。姐姐的各种课本,我爱不释手,轻轻地抚摸着,翻开看看,哪怕看不懂也会不停地翻动。当时,我一边抚摸一边想着,将来我要是也能上学,能识字该有多好!
隔了两年,在本村教员王老师的动员下,妹妹背着母亲亲手做的书包上了小学。妹妹上学后,母亲对我说:“你爹远离家乡,工作又忙,顾不上家。如果你也上了学,家里妈妈一个人既要忙地里活,又要忙家里活,还要照顾你小弟……”我没等母亲说完,就抢着说:“妈妈,我不想上学,我在家里帮你吧。”于是在很长一段时间,农闲时,我帮母亲烧柴做饭看护弟弟,母亲坐在炕上做全家人的衣服;农忙时,我帮母亲送粪、刨地、下种、除草以及收割……虽然我嘴里对母亲说我不想上学,但心里非常渴望。为此,我背着母亲不知哭过多少遍,有时候背着一捆砍下的柴放在校门口,在校园里转来转去,还偷听过老师讲课呢!
在没有上学的那段日子里,我怀疑过我与姐姐妹妹不是一母所生。三姨解释说,你不仅是你妈亲生的,而且是吃你妈的奶长大的。而你姐三岁失去亲娘,你妹妹刚生下就送亲戚家了,五岁才接回来。她俩失去的母爱,你妈想尽量给补起来。你妈说,看到你受罪,她的泪是往心里流啊!我终于理解妈妈的苦衷,把上学夙愿埋在心底。
1951年,我14岁了。家里的日子好过了,我终于也有机会迈进日思夜想的学校大门,和其他孩子们一样坐在教室里,聆听老师抑扬顿挫的讲课。
那是一个冬天。某天早饭后,母亲拉着我的手对我说,王老师亲自登门动员你上学,两年间从未间断,足有数十次了。王老师说普及基础教育是国家的政策,妈妈当然不能违背国策。况且你爹信上也说,要考虑孩子一辈子的前途,送二姑娘上学吧。所以,从今天开始,你也要上学了。说完,母亲从柜子里拿出一个和我妹妹一样的书包给我背上,我飞似地一口气跑到了学校,推开教室的门,兴奋地喊:“王老师,我来上学了。”只见王老师面带笑容,快步从讲台下来迎接我并对同学们说,咱们鼓掌欢迎成绛卿同学入学。当时,我兴奋、感激的心情真是难以形容!
王老师大名王重儒,中等个子,身材匀称,方形脸庞,浓眉下有一双智慧的大眼睛,衣着简朴,看上去有四十几岁。他带着师娘还有一个八九岁的儿子,一年四季工作、生活在学校里。王老师一人教四个年级(叫复式教学),我插入二年级学习。
因我是在开学三个月以后入学的,二年级的同学们已学完多半本书了,况且一年级的知识,我也没学过,怎么办呢?正在我彷徨困惑的时候,王老师为我制定了补课方案——每天放学后留下二年级的三位好学生给我补课,每人负责一门。又安排四年级的两位同学给我补一年级的语文和数学。在很短的时间内,我的学业突飞猛进,连跳两级,一下子成为学校的小名人。
为了报答王老师对我的厚爱,加上我的年龄比一般的学生稍大,平时诸如擦黑板、打扫卫生、帮助同学处理相互之间的矛盾等事,我都抢着去做,因而在较短的时间里便赢得了同学们的喜爱与拥护。在我各门功课成绩提升以后,王老师又培养我当干部的工作能力。他把一至四年级的大班长的任务交给我,并常常指导我如何去做这些工作。他还把出黑板报、组织一些宣传活动的任务交给我,这又使我在实践中得到了锻炼,增长了才干。
后来,母亲将我和妹妹送到城里上学。每逢寒暑假,我总要回村里的小学看望王老师和师娘。而每次与王老师谈话后,我都受益匪浅。
受王老师影响,在我后来当教师和出任校领导的几十年间,每每遇到家贫入不了学或重男轻女中途辍学等情况,就想到了当年王老师家访劝学的情景。于是,我也是同样次次上门走访,现身说法,做思想动员工作。有时酷暑难当,大汗淋漓;有时大雨倾盆,浑身湿透;有时冬雪飘飞,寒风如刀;有时路途遥远,日暮而归……若返程能带着学生一路同行,我唇焦口燥的疲惫就会一扫而光。
劝返学生又入学了,我心里总是乐滋滋的。面对家庭贫困的学生,尽管自己生活也不富裕,但我还是会尽力为学生代交书费、学杂费,甚至上中专、念大学添足学费也是寻常事……
融融暖意芬菲处,正当桃李报春时。如今依然坚守在教育岗位的我,一旦身处逆境,就会想起王重儒、刘佩英、孟东升、苏伯安、王乃民、吕中先、张兆祥、郭志远、阚纪新、韩学文等教过我的老师们。他们的音容笑貌,他们的师者风范,是我一生教书育人的光辉榜样!
成绛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