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A4版:文苑

“南征北战”卖冰棍

梁孟华

  •   “冰棍儿……冰棍儿……冰棍儿喽……”
      九十年代初的夏天,有两个入赘到我们梁庄村的小伙子,因为头脑聪明,机灵能干,骑车进城卖起了冰棍,这股“冰火两重天”的风暴席卷全村,波及到村东和村西,让习惯了在二亩地里伺候庄稼的小伙子们再也坐不住了,纷纷扔掉牛鞭,丢下犁耙,骑上二八自行车,捏着破铃铛,风驰电掣般向县城奔去……
      当时,做为一个刚从学校回到农村的“落第秀才”,面对村北村南的两块广阔田地,“有心杀敌却无力回天”的我,望着浩浩荡荡渐行渐远的卖冰棍队伍,我迅速揩干了眼角上尚未风干的泪水,征得父亲那辆浑身都响就是铃不响的“神行太保”,腿一偏,骑上大梁,顺着村东那条猪肠子一样的土路颠颠簸簸奔向烈火炙烤的日子,奔向甜蜜冰凉的事业……那时的卖冰棍队伍甚是雄壮,一色的十八九、二十岁汉子,一车一绳一箱便是标配。村西头记得有狗让、建国、雪亮、二战、交运、春田、联合……村东记得有军军、邦师、亚军、奇红……每天清晨天还未放亮,村东村西的柴门便吱吱嘎嘎相继打开,小伙子们不约而同形成一股车流,披星戴月向县城进军。
      依稀记得县城有三家做冰棍的,东关的龙粗,西关的黑娃,南关的夏青。三家相互竞争,我们也就周旋其中,与老板们勾肩搭背都成了朋友。那时品种不是很多,两毛钱的冰块,三毛钱的冰棍,五毛钱的蛋卷……每次装货,总是心狠,在作坊人员的监督点数下,往铺有塑料纸的泡沫箱里整齐码够120根蛋卷,上面再铺上厚厚一层冰棍和冰块,最上面的是一块湿毛巾和棉褥子,资深卖冰棍者会故意多装上3、5根蛋卷,算账的时候吵吵嚷嚷把零头抹掉。
      冰棍箱子装好,放到自行车的后座,用绳拴紧,一副“军号已吹响,钢枪已擦亮,行装已背好,部队要出发”雄赳赳,气昂昂的样子,脚一蹬,铃一响,踩着风火轮朝着前一天根据采集的情报策划好的路线,朝着心中的“战场”奔去。
      第一次卖冰棍,恰逢西陌乡改镇,声势浩大的庆祝盛会成为我们首次卖冰棍的“演兵场”。通过对当前形势的估计和研判,我们没有“化整为零,单兵作战”;而是团结一致,整齐划一地向西陌进发。到了西陌镇,高抬锣鼓,人山人海,戏曲杂耍,水泄不通。我们卖冰棍的队伍四散而开,东西南北各个布点,推车游走于人群中相互鼓励打气,卖冰棍的吆喝声此起彼伏,遥相呼应……在磨盘大的日头下,潮水般的人群中,冰棍箱子发出耀眼的白光刺激着赶会人干渴冒烟的味蕾,撩拨着少男少女起火的情怀,不到半小时一箱冰棍就迅速见底。在巨大利益的刺激下,我们满怀信心掉转车头,以温瑞安武侠小说里“夺命、追魂、闪电”的速度赶回县城,载满第二箱冰棍飞驰十数公里,一番努力,再度告罄。就这样,满手是汗地捏着挣来的毛毛票票,气势雄伟地在集市凉粉摊上占了一个抢眼座位,风卷残云拉开了一个卖冰棍的壮阔日子。
      其实,卖冰棍,集团作战需要一种团结包容的胸怀……单兵作战更需要有一种夸父追日的精神,跋山涉水的勇气,收集情报的智慧……
      卖冰棍,就是追着日头跑,哪里天最热,人最多,地最远,我们就往哪里跑。哪里麦田刚搭镰,哪个村里正摊场,哪户人家扬粮忙,我们门门清。南至黄河滩,北至岭底村,一沟一壑无处没有我们的足迹,一村一寨到处都有我们的身影。打麦场、校门口、大队部……抢占高地,坚守岗位,不是夸父,胜似夸父;不是后羿,强似后羿,射不掉太阳,就拿来冰棍,为百姓送去清凉。
      卖冰棍,也是一种马拉松式的体验,韧性耐力的挑战。走陌南,进洪池,特别是与其他卖冰棍的一起挺进近百公里的平陆坛道庙。那时,趁着庙会,组团作战,一下批发好几大箱冰棍,或夫妻携手,或兄弟互助,我带上老父亲,左右肩各挎一箱,剩下一箱父亲看守,在鞭炮震天、烟雾缭绕,炮屑齐脚深的人群中左冲右突,卖完一箱又一箱。
      卖冰棍,更是抢尽先机,一种智慧的体现。大王258,西陌147,东卢369,阳城、风陵渡……哪个集哪一天会,哪个地方要唱戏都要了然于胸;哪个村娶媳妇,哪个村要埋人,都要情报搞清楚,都需要和走事的响家子,也就是和唢呐班子搞好关系,这样路线才能确定,方向才能明确。第二天,箱子装满,一大早便驻扎到办事的村口守株待兔,迎来送往的谁不瞟上一眼,特别是走亲戚的孩子们,谁不抱着大人的腿“天翻地覆慨而慷”地大闹一番……特别是遇到白事,络绎不绝吊唁的,撕心裂肺哭灵的,哭天抹地干嚎的,谁的嘴角不起炮,谁的嗓子不起火,一拨又一拨,一群又一群,拿着洋瓷大碗,端着洗脸盆盆,大方地一买七八个,豪气的一买十几个……
      人都有过五关、斩六将的时候。冰棍卖完,明晃晃的太阳底下,一手捉车把,一手提啤酒,灌一口啤酒,哼一首小曲,揣着挣来的碎银子,风中踩着快乐的脚踏,回家报喜讯;但,败走麦城,也时常有之。有时情报有误,有时路线错误,有时风云突变……赔了的,化了的,碎了的。最忘不了的是周
      青村口,被村民放狗追咬惊慌失措的狼狈;还有黄河滩半坡上,爬在冰棍箱子里塑料纸上舔着融化了冰水的阵阵干渴;特别忘不了爬在南卫村口的水渠边,用手拂过麦秸杆后的一番痛饮……
      走过时光的寒暑,穿过岁月的小巷,那种夸父追日的奔跑,兜卖青春的日子却历久弥新。我是多么希望“卖冰棍”的熟悉喊声能再次回荡在我的耳旁,回响在夏季的深处!

      (作者单位:运城公路分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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