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鹤军

　　今夕是何夕？他乡说故乡。
　　不知什么时候养成的习惯，独自一人的闲暇之余，我喜欢仰望天空，看云色如雪，云柔如水；看云阔如海，云动如烟。身在异乡为异客，天边飘过的朵朵云彩，那一定有来自故乡的云。
　　故乡高邮，因驿而名。杨万里说：一州斗大君休笑，国士秦郎此故乡。高邮，一座大运河畔的水乡小城，北靠淮河，南望长江，历史悠久，底蕴深厚，史称江左名区、广陵首邑。之所以称为高邮，是因为与邮有着密切的关联。秦王嬴政胸怀天下，指点江山。秦亡楚后，畅通中央政权与地方官府联络，于公元前223年在此筑高台、置邮亭，故名高邮。驿马驮着京城的风，邮船载着江南的雨，经此南北邮路上的水马重镇而过，传递着朝廷的旱涝急报，兵马军
　　情，也传递着人间的情感和温度……
　　故乡高邮，因水而兴。在高邮这片炙热的土地上，目之所及，水网纵横，三十六湖秋水阔，苍烟一点指高邮。古运河，大运河和高邮湖相交相汇，孕育了“一湖两河三堤”的美景。夕阳下的高邮湖，水光潋滟，云影斑驳，夕阳一点如红豆，已把相思写满天。那一堤烟柳，一湖帆影，落霞飞鹭，渔舟唱晚，是柳暗花明美不胜收。空濛的大运河从高邮城边汤汤流过，芦荻成荡，蒹葭苍苍，流水缓缓倒映蓝天白云，舟楫穿行，流水流长。河里有岛，普渡桥廊亭相连；岛里有寺，静谧悠远禅意盎然，古佛的梵音伴随晨钟暮鼓，悠扬着神秘和庄重，抚慰人心舒展灵魂；寺里有塔，高高矗立的问天之姿，与东门外的净土寺塔遥遥相对呼应，独秀水上。
　　千里行舟，千里渔歌，邮船扬帆驾着运河的滚滚波涛，乘风破浪而来。荡漾的运河水，滋养和浸润了世世代代的高邮人。因河而驿立，因驿而城兴，在运河的东堤拾阶而下是南门大街，古老的盂城驿气势宏伟巍然屹立。陆地驿马飞报，江河驿舟奋楫，盂城驿跨越时空的低语，穿透岁月的呢喃，隐隐传出马蹄嘚嘚的回响，风潇潇，雨濛濛，青石板上马蹄声碎，卷尘而逝，扬起阵阵尘埃湮没在历史光阴的剪影碎片中……
　　故乡高邮，因文而雅。自古以来的高邮，斯文在兹弦歌不辍，巨子大家灿若星河。裹挟着高邮水韵的泥土芬芳气息，流淌着高邮历史的风云变迁更迭，那个长情吟诵情若久长，岂在朝暮的淮海居士，让一曲《鹊桥仙》传唱千年，天下谁人不知；那个大器晚成，写出《受戒》《大淖记事》的可爱老头，开启了一代先锋文学的先河，半城烟火半城诗，世间何人不晓。
　　北宋文豪苏东坡风尘仆仆来到高邮，与乡贤秦少游一行四人登上高邮城东高岗泰山庙登高望远，饮酒论文，风雅无边，留下四贤相聚的文坛佳话。风雅的文游台依稀记得他们把酒临风，击节吟诗，衣袂飘飘的背影，低吟浅唱着千年来的幽怨离殇。
　　一眼千年，浓郁的文化气息始终在高邮的天空飘荡着，充满诗意浪漫，充满人文情怀，影响着一代又一代的高邮人，文脉绵长，才人迭出。风流不见秦淮海，寂寞人间五百年。人杰地灵的高邮在秦少游后，又一文学巨匠汪曾祺横空出世，汪曾祺的字里行间流露的是对凡人小事和乡土名俗的深深眷恋，对旧日生活情景的沉沉缅怀，让高邮小城的知名度更上一层楼，声名显赫。一篇《大淖记事》，使一个本来寂寞无名的大水汪，名传四面八方，游客纷至沓来，成为心之向往的网红打卡地。
　　前人已逝，风流犹存，当年的文游台成了历代文人心中的风流之所在，如今的汪曾祺纪念馆更是文学爱好者朝圣的地方。文游台，汪曾祺纪念馆，两个地标性的文化符号，凝聚和汇集着千年来的情感和思考，散发着文学永久的韵味和无穷的魅力，醉人心扉，成为高邮，这座“中国文学之乡”立高望远的精神高地。
　　故乡高邮，因食而醉。烟花是眼前的一抹短暂色彩，美食却是舌尖上的永恒回忆。锦绣高邮是鸥鹭翔集、稻香蟹肥的鱼米之乡，河渠成网，荡滩成片。汪曾祺笔下的高邮是四方食事，一碗人间烟火。说到高邮美食，不得不说高邮的鸭蛋，不识高邮人，先闻高邮蛋！一颗颗饱满的高邮双黄鸭蛋已然成了高邮的代名词。客居太原已久，年夜饭时，故乡的鸭蛋是必要的一盘凉菜，切半装盘，蛋白嫩滑，蛋黄红亮，流淌的油汁仿佛定格和凝聚着新春的富贵与喜庆。
　　高邮当然不是仅仅只有双黃鸭蛋的地方，蒲包肉是高邮地域别出心裁的独家美食，用水乡随处可见的蒲草编织而成的小兜，包裹肉馅，再用绳子拦腰系着蒸煮。出锅剥离的蒲包肉带着蒲草的印痕，像破茧而出的蝴蝶惊艳妖娆，一袭红衣，倾尽一世繁华。中间一道凹痕显露，形似葫芦，谐音寓意着“福禄”双全的吉祥之意。蒲包肉那娇嫩的红色诱惑人心，会让你想起春深夏浅的丛丛蒲草摇曳在风中；会让你想起朵朵桃花含羞在枝头；会让你想起那个江南女子一袭旗袍，一把油纸伞，回眸的瞬间，天地独染芳华。
　　梦里水乡——高邮，贯通的河湖，肥沃的土地，适宜的气候为高邮的独特风味奠定了充裕的食材。地上的菜，塘底的蟹，河中的虾，湖里的鱼，怎一个“鲜”字了得，是大自然馈赠高邮的偏爱。漫步行走在高邮的大街小巷，飘香四溢的美食是诱惑，是牵挂，是沉醉。东大街上往事如烟，在汪曾祺纪念馆旁边的“汪氏家宴”，追随着汪曾祺笔下的文字寻觅高邮美食，所食竟无差别。阳春面、蒲包肉、汪豆腐、红烧翘嘴白，这些高邮的地标美食以及美食名片，既有名气又接地气。于我，一半是年少的记忆，一半则是乡愁的味道……
　　一抹不散的故乡云，是一团团心事，是一片片回望，是一缕缕怅然。沐浴暖阳，仰望天空，白鹤高飞尽，孤云独去闲，耳边又飘拂过费翔充满思乡情感的歌：天边飘过故乡的云，它不停地向我召唤，当身边的微风轻轻吹起，有个声音在对我呼唤。归来吧，归来哟，浪迹天涯的游子！唱一曲往事飞扬，饮一盏岁月留香，云朵里是那久违的故乡，别来无恙，你在心上！

　　（作者单位：省公路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