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A4版:文苑

桌子腿下的文学

梁孟华

  故乡,曾赠予了李白诗端的无边浪漫;故乡曾送给了杜甫笔尖的韵律飞扬;故乡也曾赋予了鲁迅笔下活过来的“润土”。那么,故乡又给了我什么?一本书,一本桌子腿底下的文学书籍足以宽我心肺,慰我饥肠……
  小时候家里很穷,从没穿过“洋布”制服,穿过的衣服都是妈妈用纺棉花车一圈一圈摇出来,再用织棉机一梭子一梭子织出来的棉布对襟袄;从没吃过“白面馍”,嚼过的窝头都是妈妈用玉米、高粱混杂而成一锅一锅蒸出来的混合物。那个时候都是把红薯、胡萝卜当“水果”吃,把高粱秆、玉米秆当“甘蔗”啃。家徒四壁,别无长物。那年月物质困乏还可应付,精神贫瘠实在让人抓狂。大好童年时光真的无处安放,一半时间都是帮大人们干农活,另一半时间便是“闲得学驴叫”,用过剩的精力带着一帮孩子不是翻墙钻洞,就是偷瓜摘枣,要不就是打架斗殴,无事生非。
  直到有一天,在家里实在闲得无聊,偶然发现桌子腿底下有一个铺垫物,抬起桌子拿起一看,是本厚厚的小说《吕梁英雄传》。这一看,一不小心就让我走进了文学的世界。从此我不再寂寞,因为有了吕梁山康家寨雷石柱、康明理、孟二愣等一个个鲜活生动的故事人物与我相伴;从此我便一发不可收拾地爱上了文字阅读,不再感到贫瘠,因为一座富饶无比的文学矿藏正在向我开启。
  无论是背着背篓割草,还是拉着牛车送粪,耳畔周围时常能够听到吕梁枪声,脑海深处随时都会浮现出一幅跌宕起伏、波澜壮阔的抗日画卷。
  从此,我便挖地三尺翻遍了家里的角角落落。从妈妈剪鞋样的箩筐里,奶奶剪窗花的箱子底,也翻出了几本残缺不全的书籍。什么《西游记》、《水浒传》……有头无尾,或无头有尾,只要是书,也不管他是否完整,逮住就看。没书,就找书、寻书、借书。
  幸好,我家的邻居——一个在“文化大革命”时期遭受不公正待遇,成驼背的退休教师陈大伯藏书甚丰。由于陈大伯惜书如命,“极为吝啬”。为了赢得老伯的好感,能够借得书看,便主动找活,经常帮老伯挑水扫院,干一些力所能及的农活。最终不负我愿,淘得一些宝藏来。有了陈老伯的资源,我那读书的疯狂痴迷,已经到了无以复加的地步。看书不分种类,故事、传奇、武侠、童话,线装书、古体书,抑或是《青年博览》《读者文摘》《山西青年》,只要是书,就像饿急了的蚊子闻到了血腥,都会不顾一切地扑上去大饱眼福。那时候看书不分时间,走路捧着看,睡觉倒着看,有灯熬油看,无灯趁着月色看;阅读不分场合,牛圈里看,麦草堆里看,高粱地里看……像《林海雪原》《暴风骤雨》《创业史》《钢铁是怎样炼成的》这些小说全都看过……尧舜禹的传说、秦汉故事、唐宋传奇、明清小说,瓦岗寨里的英雄,水泊梁山的好汉,三国风云,西游神话……一个个文学巨匠走到了我的身边,一个个文学故事充盈和丰富着我干涸贫瘠的内心世界,涂抹着我那苍白单调的青春画板。
  从此,我不再因衣衫破烂、捉襟见肘而卑微;从此,不再以碗里吃食难以下咽而痛苦。因为有了书看,有了文学的充饥,有了文学的滋养,我的内心不仅丰富,而且逐步自信。开始,有一群同龄的孩子逐渐围在了我的周围,慢慢地甚至有了一群可以称为长辈的老乡们也围在了我的周围。在农活间歇聚在田间地头,或荷锄归家的途中,或者散乱在村口小桥之上,趁着撩人月色,就着习习凉风,听我时不时给他们来一段《说岳全传》,抑或《杨六郎镇守三关》,直到他们听得如痴如醉、目瞪口呆。我才志得意满,撂下一句“且听下回分解”,鸣锣收兵。
  那时的读书,让我以后的成长岁月受益匪浅。从书中,使我拥有了爱国情感的凝聚,文化如水的浸润,文明之火的照耀……还有基础知识的积累,文学素养的栽植,古文功底的夯实,写作能力的提升……那时的读书,是一种从没有进过书店贫穷而奢侈的读书,是一种纯粹而过瘾的读书,是把一本书翻它一两个月,品读三五个回合,在静中思索,在慢中体会,甚至某些情节都烂熟于胸的极为彻底的读书,就这种我曾经经历过的现象被我统称为“故乡的文学”。
  故乡,仅凭上述几本文学书籍又如何概括其所有!但“故乡文学”的那种现象,在那时的乡村和大多数农村孩子的生活周围却俯拾皆是。那种困难中的抗争,枯燥中的寻觅,寂寞中的吟唱,饥饿中的墨香,简单中的纯粹,那种下里巴人对阳春白雪地火般燃烧的渴望,也许有一种土腥味、牛粪味、麦草味、高粱味……但这种味道却随着岁月的流逝,挥之不去,历久弥香。
  (作者单位:运城公路分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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