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乡的熏烧,记录着高邮风土人情的点点滴滴。
故乡高邮把街头巷尾卖卤味的摊点叫做熏烧摊子。在我印象中,村里有三、四家熏烧摊子,夏日暮色渐浓的傍晚时分露天摆摊,用食物纱罩盖着,但也有蝇虫不停地飞来飞去,熏烧摊的老板也不停地摇着蒲扇驱赶。现在回到高邮,上午十来点钟,竟然也有出摊卖熏烧的,档次也高了几许,移动的板车上,上下隔两层,长方形的托盘里塞得满满当当的熏烧,敞亮的玻璃橱柜罩着熏烧摊子,明净通透,防蝇防灰尘。当然,也有摊主提高了品位,租了门面卖熏烧。
熏烧没有熏过也没有腊过,散发着独特的地域气息。高邮人为什么称之为熏烧,我也说不清楚。汪老在《异秉》一文,也讲到高邮的熏烧。故乡的熏烧是高邮在外游子的舌尖上跳跃的乡愁,穿越时空,牵动着游子的味蕾和心弦。
故乡的熏烧属于南卤一类,色泽以白卤居多,热卤凉吃为主。熏烧摊的老板,系着围裙,动作潇洒自如地在大砧板上忙乎着切剁,“咔、咔、咔”刀起刀落,舞动灵巧,干净利落,吸引着无数食客前来品尝这地道的熏烧味道。
我在山西工作生活了很长时间,山西长子和寿阳的猪头肉名闻三晋大地。长子猪头肉刀工精湛、薄如蝉翼;寿阳猪头肉形状规整,褐红光亮。但与高邮的熏烧肉相比之下,等而下之,我还是喜欢高邮的熏烧肉,红白相间,油亮酥烂,肥肥的猪头肉、脆脆的猪耳朵、长长的猪尾巴,还有糯糯的猪口条分门别类地出售,顾客想要哪一部分,便切哪一部分,满足了不同口味的食客。我爱吃的就是猪嘴子,肥的地方脆而不腻,瘦的地方香而不柴。一盘熏烧肉,讲究本味,无需其他调和,搭配蒜末,淋几滴醋,绝对的下酒良品,开胃前菜。
猪头毛细且密,打理费事。卖熏烧的老板将松香加热融化,使其变得粘稠。融化后的松香均匀地淋涂在猪头上。待松香自然冷却后,把猪头表面的松香剥离,这样细毛就会被松香粘住,去除轻而易举。
放学回家,正是熏烧肉出锅的时候,香气浓郁,散溢满大街都是,诱人三分。一路盘算,希望家里能来个亲戚,或是父亲闲着打个麻将小牌,赢了点小钱。那样,一定会打发我去大街上的熏烧摊子买点熏烧。
熏烧鹅子也叫盐水鹅。宰杀鹅的时候,用瓷盆等挡住鹅血,要防止和避免让绒毛飘进去。杀好的鹅,整体放入大钢盆里,用开水浸泡着烫几分钟,迅速提出来薅毛。从头至脚,鹅毛几乎一薅而尽,连鹅嘴、鹅脚上的那层硬皮,也一并抹去了,再用镊子拔掉细小的绒毛,泡洗刮净,旺火煮沸,文火焖烂。
烹制熏烧鹅以老卤为主,不断掺以新汁。熏烧鹅不仅是高邮大酒店凉菜里的“阳春白雪”,也是高邮街头巷尾熏烧摊子老百姓的家常菜。高邮人把买熏烧鹅子称之为剁角鹅子。鹅身按斤卖,鹅杂(鹅头、鹅翅、鹅肝等)论套卖。剁半角鹅子,浇两勺老卤。鹅肉色泽微黄,烂而不散,浓而不腻,咸而不齁。货随主便,任意挑选,买的时候要多少剁多少,方便恰意。剩下的熏烧鹅卤舍不得倒掉,再泡个米饭,拌个面汤汤料,都是味觉极至的享受。
蒲包肉,是故乡熏烧摊子的镇摊之宝,稳坐C位。几乎所有的熏烧摊子都卖蒲包肉。卤料入味,蒲草清香;色泽晶莹,鲜香四溢。我在《天边飘过故乡的云》一文中写过蒲包肉:蒲包肉是高邮地域别出心裁的独家美食,用水乡随处可见的蒲草编织而成的小兜,包裹肉馅,再用绳子拦腰系着蒸煮。出锅剥离的蒲包肉带着蒲草的印痕,像破茧而出的蝴蝶惊艳妖娆,一袭红衣,倾尽一世繁华。
多年的至交好友黄存荣是江都樊川人。一日电话约我去他公司食堂吃饭,着重明确有家乡的美食一饱口福。当日待客的特色菜肴是樊川小肚,我说是高邮的蒲包肉,存荣说是樊川的小肚,各执一词。其做法一样,味道一致,樊川只是美其名曰“小肚”罢了。高邮湖西是不做蒲包肉的,而临近高邮的樊川却有,也真是匪夷所思。
汪曾祺纪念馆门口有两家卖蒲包肉的,一家是汪曾祺笔下《异秉》原型王二后人开的二子蒲包肉店;另一家打着百年老字号招牌的张氏蒲包肉店。味道层次分明,各有千秋。每每回高邮路过此地,我都迫不及待买上两只,不顾形象临街而食,蒲包肉粉嫩而不失筋道,不咸也不淡。刚出锅的蒲包肉热气腾腾,沁人心脾,吃到嘴里,肥瘦相宜、肉混合一股子蒲草的清香。但放入冰箱冷冻过的蒲包肉,味道单一,缺少回甘。
熏烧摊子还有一样必不可少的就是素鸡。素鸡和鸡是沾不上任何关系的,以素仿荤,挑逗味蕾。原料只是豆腐皮的豆制食品。豆腐皮上佐以调料,层层覆盖,一定厚度卷成圆棍形,用纱布捆紧放入清汤中煨煮。吃的时候解绳去纱,淡淡的白色,切成厚片,倒入熏烧鹅卤,拍碎几粒大蒜进去,不荤不素,软中有韧,清爽可口,舌尖上的美味,心里面的回味。
故乡的熏烧轻柔似水,温情脉脉,温润了心灵的归宿,滋润了岁月的痕迹。现在的熏烧摊子除了上述的四样重头戏,又增添了新花样,更为充足丰盈,凡此种种,不一而足。家乡的亲朋好友来太原,总是不忘真空包装带上故乡的熏烧,矿泉水的塑料瓶子灌满熏烧鹅卤,满足了我味蕾的期待,慰藉缭绕在心的缕缕乡愁。
时光匆匆,步履不停,牵记着故乡的熏烧。
(作者单位:省公路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