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版:时光印记

故乡的红萝卜

  水平如镜的记忆之湖,常会因不经意间投入的一颗石子激起圈圈涟漪。一篇学生作文,从我的心海里泛起了一串串对故乡红萝卜的回忆。
  最早是在母亲的怀里烙下对红萝卜的印记的。母亲时常轻拍着我,口中微吟着“红公鸡,绿尾巴,一头钻在地底下”这个由母亲的母亲的母亲口授下来的谜语。当然,母亲的用意并非让我去猜谜底,仅仅将其作为一首简单的催眠曲下意识地哼唱而已,而我同样也无心去猜,因这几句话我早已熟稔于心了。
  这种长着绿尾巴的“红公鸡”,常人总是觉得难登大雅之堂。然而江南才子郁达夫在“江南的冬景”那篇美文中,却将其好生怀恋了一番,称其为过冬的闲食,与围炉煮茗、吃涮羊肉、饮老白干相提并论。其实,在我的故乡,红萝卜何尝不是一种美味的“水果”呢?
  炊烟乍起,荷锄刚归的母亲饭未做熟,或撂下饭碗,小学堂那棵歪脖枣树上的破钟没被敲出响声时,我们一群野孩子边嬉耍边啃一只红萝卜乃是最常见的乡村风景。红萝卜那甜脆爽口的滋味,是今天喝了果奶蜜汁之类饮品的娇儿们体味不到的。
  而最能吃出红萝卜滋味的,当数骄阳似火、暑热未消的孟秋时节。农人田间劳作之暇,用抹去额上热汗的糙手,拔一颗上半截已欲迸出地面的红萝卜,用油绿的萝卜缨抹去上面的粗泥,于树荫下咔嚓下肚,而后草帽遮颜,游息片刻。这,被农人视为莫大的享受。
  是的,故乡人对红萝卜的感情是极深的。在饥荒年代里,被称为“小人参”的红萝卜给故乡人贫瘠的肚皮多少润泽与滋养啊!
  我记事起,乡亲们总算勉强能用粗粮填饱肚子了。红萝卜最常见的吃法便是腌咸菜。俗话说:“穷家富菜坛”。萝卜收获时节,母亲把鲜脆的萝卜洗濯干净,放入腌菜用的坛子,加入极浓的盐水,压紧盖子,月余便可食用。咸菜那特有的略带微酸的香味,让一家人吃得有滋有味,以至母亲常惊叹饭锅变小了。
  现吃现腌的红萝卜又是一种风味。擦成细丝的萝卜,佐之以一撮细盐,几滴香油,数勺老醋,酸甜可口,令人口舌生津,胃口大开。如今,大鱼肥肉吃多了,偶尔吃一次萝卜腌咸菜,要加上数倍于过去的香油,还要放上味精生抽之类的调味品。味道似乎醇厚多了,却失去了那种清甜爽口……
  最奢侈的吃法是红萝卜配羊肉做馅的饺子。儿时,那是一年只能吃上一次的高档饭。自然是春节那一天了。鲜灵灵的萝卜擦成细丝再稍剁碎些,拌上羊肉,配以大葱,那种羊膻气味与清甜的萝卜香味掺和在一起,是那样执拗地引诱着我们的口水流出嘴角。谁家的孩子不吃个肚儿溜圆?
  工作后迁居县城,纷繁的尘事使我俗不可耐。唯有吃起清甜的萝卜时,才觉得拥有一份恬淡静远的心境……

张雪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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