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的一天晚上,我沿着村道散步,忽然听到头顶的树上“知——”地响起了一声蝉鸣。我吃了一惊。想不到今年的蝉叫得这么早。从以往经验来看,过些时候,蝉的鸣叫便要排山倒海了。
清时诗人袁枚写过一首叫《所见》的小诗:牧童骑黄牛,歌声振林樾。意欲捕鸣蝉,忽然闭口立。意思是说,一个小娃子骑在黄牛背上,一边放牧,一边唱歌,歌声穿过林木,直上云霄,唱功可谓十分了得。可是他却忽然立在那里闭口不唱了。他想干什么呢?原来他是想悄悄地去捕捉那些正在树枝上鸣叫得起劲的小蝉——看你还敢“唱”得比我声音大!
捕捉鸣蝉,不论何朝何代,似乎都是小孩子们最感兴趣的一项活动。记得小时候,一到夏季,蝉鸣时节,村里的小孩就会把用铁丝套好的网袋,在一根长的竹竿上牢扎,三五成群,往村里的菜园走去,因为那里树木众多,树上聚着许多鸣蝉,尤其重要的是,菜园里的树,多聚“铁蝉”——这些蝉的个头都很大,身黑似铁,叫声比个头小的、身子翠绿如玉的“玉蝉”响亮很多。记得那时,倘若谁捕得一只叫声响亮的铁蝉,就会收获许多艳羡的眼光。回到村里,把蝉放在胸前,昂头走在路上,那副模样,比屡立奇功胸前挂满勋章的将军,还要威风几分。
我所在的矿山,篮球场前面种着许多树木,这些树木大多都高大繁茂,夏天一到,这里便成了蝉的世界。记得那时,下课铃一响,成群结队的孩子就会奔到树下,趴在泥地里,合力把一瓶又一瓶的水往泥洞里灌,见着那一个个深藏在泥洞里的蝉蛹从泥洞口爬出,孩子们的笑脸,都灿如繁花。
到了晚上,一些矿友们来到那些树下,就着手电筒的光细细搜寻那些刚刚从泥洞里爬到树上来的蝉蛹。记得一个晚上,睡觉前,我把刚刚在树上搜寻到的蝉蛹分装在几个火柴盒里,放在床头。不承想,这些蝉蛹在半夜集体破壳而出,火柴盒里尽是窸窸窣窣的声音,我妈惊醒,忙问是什么。我一时害怕,赶忙将火柴盒用力一扔,全扔到离床很远的地上去了。
多年前的一个晚上,我正在办公室里闲坐,忽然进来几个同事,他们一脸神秘地往我的桌面上放了几个东西,得意地说,给你看点奇妙的东西。我放眼看去,原来是几个蝉蛹!或许他们察觉到了我的激动,声音立马又提高了好几个等级,道:“你等着,好戏在后头哩。”果然,没几分钟,蝉蛹的脊背就开始爆裂,紧接着就看到壳内剧烈的挣扎,不久,蝉体的绝大部分就脱壳而出了。然而,最精彩的也是最为奇特的还得数蝉翼的伸展:前一秒,蝉翼还是一团褶皱,后一秒,它就全部伸展开来了;前一秒,蝉翼还如轻纱般柔弱无力,后一秒,它的各条脉络竟全都纵横得异常清晰,用手抚摸,感觉已有蝉翼的坚韧了。
或许,同事们见我在观察蝉蜕变的过程中不断地记录着,似乎找到了知音,第二天晚上,他们又带来了好几个蝉蛹。不一会儿,这些放在桌面上的蝉蛹又开始蜕变了。这次蝉蜕自然又从容,我的记录又添加了好些原先忽略的细节。可惜的是,这些凝聚着我与同事们音容笑貌的笔墨,却在我多次的搬换宿舍中不知道失落在什么地方了。
写到这里,窗外的蝉又在不远处的密叶里“知”的一声鸣叫起来了,“知知”的声音在静夜里听来显得异常响亮。“新蝉第一声”总是让人对未来的世界充满了无限的想象。
任哲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