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版:屋檐下

父亲“引水”

  父亲“围堰造田”取得成功,土层厚了,地力肥了,加上老天帮忙,雨水给力,种的玉米大获丰收。欣喜一阵,父亲又皱起了眉头,他心知河滩上垫的地如同筛子底,渗漏严重不耐旱,收成全指靠老天,怎么能稳产高产、旱涝保收?成了他的心病。
  有一阵子,他老往河滩跑,谁也不知道他葫芦里卖的啥药。原来父亲和附近的工厂商量,从工厂引水到地里灌溉,就可抵御旱灾,只是要引水必须修渠,修渠就要经过河滩。
  工厂与地隔着河滩,水能不能流过来,肉眼看不准,须经测量。父亲用的是土办法:垒一石头平台,放上盛水的脸盆,再放个瓷碗,两边贴上红纸条,跪在地上眯眼冲碗沿,做好标记,隔几十米远,如法复制,如同打枪瞄准,缺口、准星与靶标“三点一线”的道理。经几番测量,确定有一尺多落差。
  把水引过河滩,面临三道难关:要经过整天通车的一段道路;穿越洪水堆积的一大片高圪梁;还需填平两条洪水冲击形成的深河槽。父亲决定先攻河床中间的“高地”,工程量虽大,不需投资,只是耗费些功夫和力气。挖出的石头和碎石子,直接装车运往河槽,节省工时,提高工效。父亲认准的事,铁定了心非干成不可。每天天刚亮,他就用平车拉上铁锹、镐头和撬杠赶赴河滩。烈日炙烤下,父亲穿的衣衫汗透得能拧下水,汗水流进眼睛,辣得难受,他用手一抹,继续不停地挖。中午回家吃饭,不肯多歇一会,一直干到天大黑才收工。新淬火的镐头磨秃了,崭新的铁锹也磨成了炝锅铲。他心中只有一个信念:早点挖通,早一天把水引进地。
  秋去冬来,一天比一天冷,父亲耳朵冻烂了,手、脚裂的口子像婴儿嘴,一使劲直往外浸血。买蛤蚧油抹,烤猪板油烫,用烧熟的山药蛋糊裂口,都不很管用。父亲两手缠满胶布,硬是强撑着不曾歇一天。日晒雨淋,风吹雪打,经过连续数月苦干,终于降服高圪梁这只“拦路虎”。河槽也填起了,父亲在两边垒上石头,把堆积的碎石子摊平,将捡的油毡片铺上,再蒙上塑料布,终于在上大冻前,把水引到地头。
  第二年正月,过罢“破五”父亲就忙上了,成天扛上铣、镢往河里跑,母亲劝他:“渠已修到咱地头,眼下又不着急浇,何必赶这么紧?”父亲说:“下面还有百十来亩地,我打算修过去,就都能浇上了。”母亲“唉”了声:“真拿你没办法!”为不妨碍车辆通行,父亲先在旁边修了条临时便道,把原先路面挖成凹型,夯实铺上石块,既可过水,又不影响通车。他起早贪黑,绕自家地边修了200多米土渠,使下游100多亩地变为浇水地。看着引水流进地里,流向下游,父亲心里甭提多高兴了,脸上露出久违的笑容。不料当年七月一场山洪,将好不容易修通的水渠冲断为三截。父亲啥话没说,带上工具全力抢修。有人讥讽他:“修也是白忙活,发洪水照样给你冲毁!快七十的人了,不知道你图啥哩?”父亲不为所动,只管干他的。父亲接受先前教训,改变修法,砌堤坝尽量用大石头,逐层铺放割的荆条,将碎石子填满捣实,以增加堤坝抗力。结果来年又被冲了。原先劝他的人又说开了风凉话:“算了吧,这么大的工程,不是你一个人能拿下的,你算算投的工,折合钱买粮食远比你地里打得多。”父亲不在乎冷嘲热讽,毫不气馁,相反和说风凉话的人杠上了,他开上小四轮,把家里盖房剩的白灰,全拉到工地上,他横下心要第三次砌坝。
  这次挖了三米宽的坝基,砌一层石头,灌满灰浆,用锤捣实。上半截改用水泥,河里有现成的石子和沙子,搅拌均匀,满铺满挤,每层都摆放捡来的废旧钢丝绳,相互交叉错开,凝固后则形成整体一块。为增强堤坝抗击山洪的合力,在坝两面用石头和碎石子,堆起四五米宽的斜坡。堤坝较前两次更为坚固结实,经受住了几次较大洪水侵袭的考验。
  大禹治水三过家门而不入,传为千古佳话。父亲古稀之年,连续三年执着修渠,在他去世十多年后,仍时常被人提及称赞,赢得人们的敬重。倘若父亲泉下有知,也当感到欣慰了。

尤生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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