妻子患白内障,到市眼科医院手术,住在410房间。这个病房共有3个床位,与她一块住进这个病房的还有两个农村老太太,一个是张老太,一个是卫老太。
我作为陪护人,在医院租了一张床,白天黑夜地与患者及她们的家属一起生活了一周。
开始,我弄不清那两个陪护老太太的人是媳妇还是女儿,总觉得她们都很好,伺候得都挺到位;当我得知张老太的陪护人是儿媳妇时,我便对眼前这位年近半百、名叫李红霞的农妇产生了敬意,也就更多地关注起了她。
每天天一亮,红霞就给婆婆穿上衣服和鞋袜,打来洗脸水、端上漱口水,拧干毛巾给婆婆擦脸,自己和婆婆收拾停当后,再去买饭;吃完饭,洗碗拖地。一日3餐,顿顿如此。老太太午睡,红霞总要给盖上被子,还对婆婆说:“睡着后不盖被子容易着凉感冒。”晚上就寝,红霞先从卫生间打来半盆凉水,而后又去茶房提来一壶开水,二者掺和在一起,用手指试试水温后端到婆婆跟前说:“妈,洗脚吧。”不知道是因为我在场她婆婆才封建,还是不愿意麻烦人,老太太总是不好意思,借故说“昨天在家里洗了”“哪里也没去,不脏”,红霞说:“洗洗脚,晚上睡觉舒服。”边说边脱下婆婆的袜子,把一双小脚摁到了盆子里;洗完后,又把婆婆的脚用毛巾擦干,再把袜子洗净晾到椅子上。
遇到大夫让张老太去检查眼睛、去做血常规化验、去做胸透和心电图、去做人工晶体植入手术、去拿药、去缴费,或者婆婆去厕所……一切的一切,都是红霞陪同、红霞办理。
白内障手术做完后,不用输液消炎,主要是点眼药水,每天要点12次。为了记住时间和次数、防止出现差错,红霞每点一次,就把棉签集中放在一起,而不是点一次、扔一次。她之所以这样,是害怕多点或少点。陪护如此细心,令人感动。细微之处见精神啊!
一天,张老太的女儿来医院看母亲。小姑子长得很像她嫂子,母、女、媳3人谈笑风生、其乐融融,一点儿也不别扭。我对红霞的小姑子说:“你嫂子对你妈挺孝顺,是个好媳妇。”小姑子说:“没说的,把我妈交待给我嫂子,我一百个放心。”
趁红霞不在房间的时候,我和妻子异口同声地对张老太说:“你的儿媳妇挺好,很孝顺你,你真有福气。”
“好媳妇、好媳妇,没说的!我大病6次,每次都是她来医院伺候,一伺候就是十天半月,回到家里还伺候。我那女儿可比不上媳妇,没她嫂操心。我不知道是哪辈子修来的福,摊上了这么一个好儿媳妇!”说到这里,她有些哽咽。
“老汉瘫了七八年,儿女们伺候得都好,给他爸洗澡、换尿不湿、喷洒香水,家里一点怪味也没有,来人都说我们家不像是有病人的家。”
张老太的话,我信。她住院这几天,每天晚上她的二儿子都要给红霞打个电话:“咱妈怎么样?家里挺好,不要让她操心。”
出院的前一天,我和红霞在护士站外等分管护士。因我想把她作为主人公写一篇人物散文,于是,抓紧时间采访,对她孝敬婆婆的内心世界想再探一究竟。我问红霞:“你为什么对婆婆好?”她回答说:“当媳妇的本来就应该这样呀!我们今天年纪轻、明天岁数大,今天是媳妇、明天当婆婆,每个女人都要走这条路。如果我对婆婆不好,我的儿媳妇就学下了坏样子,我老了,儿媳妇对我能好吗?再说,对婆婆不好的话,老公心里不高兴,两口子能不吵架?家和才能万事兴啊!还有,我把婆婆伺候得好一点、她身体健康一点,我就能腾出身子办自己家的事;她如果疾病缠身,我哪有心情过自己的小日子?”
我妻子出院一周后,又按医院要求去复查。妻子回家后,我问她:“19床的那个张老太去复查没有?”“去了”。“谁陪她去的?”“红霞。”
红霞的一言一行,使我想起以往住院,有些媳妇到医院里看看转转,伺候老人的活基本不沾手;有些媳妇伺候公婆的事全部推给小姑子,自己干脆不露面、不到场……如果大家都像红霞一样,婆媳关系岂有不好之理!
红霞的长相一般,阔脸盘、小眼睛、胖身段,50岁的人了,额头上还留着刘海儿,显得有些土气。可是,我觉得她比那些穿戴光鲜、脸蛋漂亮却不孝敬公婆的媳妇们心灵美,美得让人对她高看、对她尊重。红霞,火红的心、灿烂的霞。
红霞是一位农妇,我与她又只有一面之交,非亲非故,可以不写她;即便写了她,她恐怕也不知道。可是,我不写她心里就过意不去,她的善行孝举感动了我,于是有了这篇短文。
张宝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