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风吹来,左侧是涅河,水声潺潺向东逝去,仿佛那些望不见尽头的素常日子,绵密、平淡;右边绿树成荫、鲜花竞放。沿河堤散步,思绪像云雀一般自由,打着呼哨飞上高天。
每一个清晨,穿过人声渐喧的街区,在一座桥上与朝阳重逢,当金色的光芒铺满河面,水平如镜,面对水中清晰的倒影,仿佛看到自己的心湖,波澜不惊。河堤上,木棉花开得正好,小果树结满青绿的果子,垂柳在肩头轻拂,仿佛故人的问候。湿润的空气扑面而来,有一股沁凉直达心底,抬起手臂做几个舒展的动作,深呼吸两口清新的空气,健步向前,一朵朵小雏菊仰着笑脸,偶尔,有一两枝探出来扯我的裤脚,这调皮的问候也充满诗情。世间的美好原来这样简单,这充满馨香的遇见令幸福的潮水涨上心头。
有时,散步在薄雾里,树木沉静,一幅幅水墨画横陈眼前,简洁、梦幻,意境悠远。缓步走着,蓦地回头,身后熟悉的景物都不见了,四周一片苍茫,唯有白雾在河面上流动,一团团地从远处的水面升起来,驭风而行,流向城中,用柔软的手指叩打着梦的窗棂。雾中,前不见物后不见人,孤独之感油然而生。那么,我们该如何面对孤独?苏轼说:“群居不倚,独立不惧。”从容不迫,看得清分得明,有竹子的风骨、有流水的清明。曾国藩说:“群居守口,独居守心。”某些时候,沉默就是最好的态度,守住一颗善良的心、守住一颗时时自省的心、守住一颗平常心。就这样思考着、走着,雾渐渐散了,人生且不是这样?
下雾了,细细碎碎的凉落在脸上,似雨丝,似花针,星星点点的湿意像跳动的灵感、像细碎的牵念。
喜欢植物,散步便可与它们相伴,它们身上散发着干净的气息,质朴天真,直面风霜。常常站在一棵老柳树旁听风,万物有灵,看它们将苦难结成疤,满树的叶子拥抱阳光,奋力地朝着太阳生长。在河堤散步,心情是愉悦的,边走边辨识,叫出一棵棵树的名字,松、柏、白杨、合欢,这些故友与我从小就相熟。利用手机软件,我与海棠、法桐、红枫、玉兰得以一一相认,尤其欣喜的是遇到几株银杏,一枚枚叶子像青青的小扇子,扇动着风。想起宋代葛绍体的诗句:“等闲日月任西东,不管霜风著鬓蓬。满地翻黄银杏叶,忽惊天地告成功。”待到秋深时,要向银杏树借几枚叶子,将金灿灿储满阳光的扇形叶夹在墨香四溢的书里,字里行间一定多了几分秋意;或者寄几枚给友人,拆开信封的那一刻,一整个秋天的思念就在他的手中了。与植物在一起,这些藏在头脑里的思绪都是可吹扬的飞絮,蒲公英般吹落河面、吹向花圃,散作斑斓。
在每一个路口,都隐藏着一些惊喜,有开垦的菜地,菜蔬翠绿,韭花烂漫,新铺就的红色旅游路开阔向远,路两边是一丛丛开放着的格桑花。格桑花是生命力最顽强的花种,耐寒抗旱,美丽而不妖艳、柔弱而不失挺拔,茎细瓣小,看上去弱不禁风,可是风愈狂、茎愈挺,雨愈打、叶愈翠,阳光愈曝晒、花开得愈灿烂。“格桑”在藏语里是好时光的意思,红色旅游路通向的村子是抗战时期八路军的总部,当年,英雄先辈们在一盏盏油灯下勾勒出共和国的宏图,一双双眼眸里闪烁着星星的光芒,只为了能让老百姓过上好时光。走着,历史深处的炮声在我的耳边炸响,那些追寻自由与光明的身影、那些神采飞扬的年轻脸庞,他们的心跳热烈而急切,他们的脚步坚定而铿锵。眼前,地上青草茂密,而我知道,那些脚印就在我的前面、就在脚下,他们指引着后来的人,在阴霾中看见阳光,让历史照进现实。
沿河折返,河流一转向,半城山水半城烟火的景象在面前散发着暖意,左岸是诗歌,右岸是红尘,熙熙攘攘的人群与缓缓的流水相映衬、浪漫与烟火和谐共生,这就是当下小城里如常的生活。
带一枝花回来,插在书桌一角的花瓶里,这一刻,眼里映着蓝天,后背染着青绿,头顶、眉梢都落满阳光,口袋里装满清风——那么,我还需要什么呢?
赵秀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