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病了。和前几次相比,这次最严重,竟然得人搀扶才能走路,于是,妹妹、弟弟和我时刻陪伴左右。
这些日子,母亲每晚临睡前得喝止疼药,不然难以入眠。待止疼药发挥药效,母亲的鼾声就会响起,由细到粗,由低到高,由慢到快。在我的记忆中,母亲睡觉很少打鼾,除非睡姿不正确。可自这次生病以来,母亲的鼾声似乎已成了一种信号,鼾声越大,证明睡得越安稳。
我就睡在母亲身旁。每天早上一起床,母亲第一件事便是问我:“我昨晚打鼾了吗?”我笑答:“妈,打了。”她便吩咐我:“妈打鼾时,你推妈一下,妈就不打了,不然把你们吵得也休息不好。”这就是我的母亲,在自己身体难受之时仍不忘为儿女着想。不过,我倒是希望母亲的鼾声越高越好、越久越好,这样,母亲就能多睡一会儿,她的疼痛也就能减少点儿。
夜里习惯了母亲的鼾声,只要她的鼾声戛然而止,我便会第一时间醒过来。听母亲翻动身子,我想母亲应该是要小便了。母亲夜里小便少则一次、多则二次,她怕惊扰熟睡中的我们,总是憋不住了才叫醒我们。我问:“妈,您想小便吗?”“想了!”于是扶母亲起来,搀扶着走进卫生间。
白天的时候,生病的母亲也能或多或少睡上一会儿。每次,母亲睡下时,我便翻开手机QQ相册,寻找我和母亲在一起的点滴。看着我和母亲的合影,每一张都是一个回忆,每一个回忆都有一个故事,每一个故事都令我记忆犹新。看着,想着,忆着,泪珠不禁大颗大颗滚落下来。我已经失去了父亲,我可不想再失去母亲,我真担心,忽然哪天一不小心,母亲就会静静地离开我们,抛下我们不管了。我真的不敢想象,一个没娘的孩子会是何等悲伤,或有天塌地陷的绝望,或有四顾茫然的恓惶,或有无处容身的凄凉……我不敢往下想了,越想越害怕,越想越不安,越想越难受。
母亲白天醒来时,我们就陪着她聊天,听她讲过去的故事。讲着讲着,母亲声音低沉了;听着听着,我们落泪了。自踏进赵家大门,母亲享福不多,吃苦倒不少。于公婆而言,她孝顺宽容;于我父亲而言,她贤惠体贴;于子女而言,她言传身教;于邻里而言,她善良热情……这么多年,虽然经历了千辛万苦、遭遇了千难万险,但母亲一直笑对人生。母亲说她这辈子最遗憾的就是文化不高,但我不这样认为。母亲虽然读书不多,但她的深明大义和深谋远虑远远高于一些有文化的人。只要和她打过交道的人,无不夸她格局大、境界高、有涵养。
母亲醒着的时候,我们会为她按摩脖子、胳膊和腿。这时的母亲常常会感觉自己浑身有力了不少,我们便搀扶着她在客厅走走,累了,走不动了,再回到炕上,继续聊家常。
晌午时分,温暖的阳光照射进屋里,照在母亲身上,母亲的鼾声再次响起。这些日子,习惯了倾听母亲的鼾声,倒觉得这竟是世界上最幸福的事情。只要有那鼾声在,我就知道母亲一直都在我身边。
赵振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