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街是矿区的一条街,建矿起便存在,距今60多年历史。到底是经过了岁月的洗礼,无论是街上的一棵树、一道墙,还是临街的一个小商铺,甚至铺在街上的一块砖,都成了一道别致的景。
老街的行道上栽种的树以法桐为主,零星有几棵松树。法桐已有30年树龄,主干高且粗壮,树冠极大又茂密,枝干几乎横生到街对面。法桐的枝杈各有形态,有的杈如小孩子玩的弹弓,有的杈如伸开的双臂,有的则是独杈,斜伸且长,杈上生长出无数的树枝,如孔雀开着的屏。老街和老街的树因为四季的更替而变换着景致,吸引着许多人慕名前来逛街赏树。
老街的春,总是姗姗来迟,让人有些望穿岁月的等待。
桃花落红的时候,老街的法桐开始飘起金黄色的碎絮,一时间沸沸扬扬,弥漫一街。不久后,法桐的枝条上生出了绿色的叶片儿,年前残存的叶和枯枝在春风的吹荡下纷纷落地,藏在枝杈间的鸟窝一个个露出来,鸟儿一天到晚在树间盘旋叽喳。鸟儿与老街的人分明是老街坊,时不时会飞下枝头,蹦跳在街上觅食,行走在老街的人,来来去去,早已为常。
老街上的鸟儿乌压压真是多,每至傍晚,鸟鸣声此起彼伏,鸟粪时有落下。有行人躲闪不及,湿漉漉的鸟粪便会落在头上,或啪的一声从眼前掉落在长板砖上,这时候,便会听到有人惊叫的声音,路过的行人多是一笑而过,似乎早已习惯有鸟儿生活的所有存在。时间长了,晨起行道上白花花的鸟粪竟成了老街的一景。
石凳子立在老街的法桐下,每隔十几米便有一个。每到春天,石凳上便有人拾座歇息,这时候的石凳有些凉,存不住人,路过的人稍息一会儿,便拍拍屁股离去,因此,石凳子多数时候都有空位;夏天的时候,石凳子则成了老街人乘凉的专属地,这时候的法桐葱茏又浓密,形成巨大的树荫,热火的阳光只能透过叶间的缝隙才能照射到老街,在热浪滚滚的夏日里,树荫下的石凳子更成了许多做小买卖人午休的地方,一辆载货的自行车、石凳子旁随意摆放的鞋、光着的脚丫子、树顶上聒噪的鸟叫、安静得如画中的枝条、偶尔路过的行人……这时的老街,是一年中最盛的景。
法桐的老根错综缠绕,将行道上的板砖总是拱起来,修修补补几十年,老街的路面早已变得坑洼不平;秋天风大的时候,硕大的树冠里常有枯干的枝忽然掉落下来,路过的行人吓得紧跑几步,有躲闪不及的便被砸中了。这样的事对生活在老街的人来说早已见怪不怪,他们依然在老街上溜达、纳凉、休闲、打牌,从春天到冬天,从冬天又到春天,喜欢着老街的好和不好。
老街上有一家银行、一个面包店、一个职工澡堂子、一间杂货铺子、一个烧饼铺子、一个卖羊肉串的摊子、一个卖肉夹馍的小车摊,还有一所幼儿园、一所小学和一所中学,临街长大的孩子们如一茬茬麦苗,在老街蹒跚学步,父母背着、领着接送到幼儿园,渐渐长大,读完小学、初中,从此与老街渐行渐远。说实在的,老街的景几十年没变过,真是有些古板和单调,青春飞扬的孩子们见识了外面的世界,终究会将老街变成一种记忆、一种情怀。
忽一日,老街的宣传栏上张贴了通知,大意便是街上栽种的法桐久未大修,枯枝颇多,遇恶劣天气易掉落伤人,为了保障行人的安全,更是为了老树的健康生长,决定对法桐进行去冠存干修剪。消息如一声惊雷,生生让老街的人难受了几天。这一街的法桐啊,高低不一、粗壮有别、树杈千变、横生巧立,每一棵都是一幅画、每一棵都是一个造型、每一棵都有一个故事,想到即将没有了枝叶的法桐,只剩一条斑驳的老树干,真是让人生出万般的不舍。修剪法桐的那几日,老街的人老老小小立在楼下,眼见着绿化工人在高过楼的吊车上将一根根树枝锯下来,枝条和绿叶落了一地,一车又一车的树枝被运出老街。
没了树荫庇护的老街一下子便亮堂起来,搁从前,一年中多数的日子里老街都遮天蔽日的,现在,站在静静立着的法桐树干下,放眼便可瞄见更远的楼群、隔着一条街飞驶的车、人来人往的操场、无际的蓝蓝的天,这样的老街,简单又直白、明媚又灿烂,让人渐渐生出了些喜欢。
这两天,临街的家属楼开始刷外墙的漆、安装新的防护栏、用上了刷脸才能进的门禁系统……说是政府在改造老旧小区三供一业,造福一方百姓。老街的路也开始铺沥青了,从前有些显破又旧的街貌突然换了新颜,让人感慨又唏嘘,光秃秃的树干上已生出嫩绿的叶芽儿,想必明年的夏天,又是一街的葱茏。
哦!老街,我的老街!
梁燕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