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总喜欢与我谈起爷爷,一个对孩子们教育严格的人。
爷爷自己幼时没机会上学,因此对孩子们上学格外注重。父亲、五叔在校能听老师的话,成绩都不错,最后,一个当了老师、一个成了军官。其他几位叔叔也坚持着接受完相应的教育,学知识的、学技术的,各有所长。唯独小叔有些不听话,逃学。爷爷便叫上五叔对其施以棍棒。就是这样一个严厉的人,更多时候却能尊重孩子们的意愿,任其在一些事上自己做主。孩子们能做自己喜欢的事,享受到了成长中的快乐。
父亲10多岁时,村里有戏班唱戏。锣鼓一响,戏曲开演。父亲挤到台下看戏人群最前头,主要并不是看戏,而是满眼好奇地盯着舞台一侧伴奏的乐队。父亲是对乐队师傅手中的乐器着了迷。戏散,父亲随爷爷回家。路上,父亲说自己也要学乐器。爷爷没有反对,没有担心学乐器会影响父亲其他的功课。父亲高兴地去学乐器,成了村里少有的会乐器的年轻人。父亲想拥有一把属于自己的二胡,爷爷自己舍不得吃、舍不得穿,穿着补丁衣服拿着辛辛苦苦攒下的钱专门跑至几十里外的城市给儿子买二胡,却错买成了一把京胡。父亲知道自己家境不好,不想让家里再破费钱,便自己动手制作了一把二胡。他把弓放在两根弦之间一拉,竟然真就拉响了小山村的夜晚。族人都好奇宋家大小子能鼓捣。除乐器外,父亲又去学画画,爷爷同样没反对,依然是支持。参加工作后,父亲既教孩子们数学、物理、化学等理科科目,又当他们的音乐和美术老师。单位参加外面的文艺比赛,父亲是参赛人员中重要的一员,吹笛子、唢呐,拉二胡,总能与大伙儿一起拿回奖来。
除了鼓励父亲学音乐、美术,爷爷还有机会就带着父亲到外面见世面,让父亲接触新事物。第一次进城看到火车,父亲兴奋得又叫又跳。看了火车,就自己琢磨别的机械,父亲的心智被开启了,回来后,还在上初中的他就动手制作了一台收音机。后来的一生中父亲都喜欢研究电器、机械。在学校做教师,自己制作的物理教具获了奖,被选送到北京、西安展览。父亲成了人们眼中的“能人”。村里有熟人,一些手电筒、收音机等小电器用坏了,就找上门来让他修理。父亲还买了一套刻刀,加上自制的工具,业余时间自学雕刻,在艺术领域里探索。县里发现了他这位“能人”,他被调到王家大院旅游开发团队。县里的龙头旅游景点,工作不能有丝毫马虎。为把大院模型做得惟妙惟肖、生动逼真,父亲沿着大院的100多个院子走了无数次。测量,拍照,回去制图,按比例缩小,无数个日夜细细雕刻,终于按时制作成一套木质建筑模型,被摆进旅游景区王家大院的展厅内。认识我父亲和我的人看到这个模型,都会跟我竖大拇指:“你父亲了不起!”父亲把自己的技艺毫不保留地用在王家大院的雕刻工作上,为的是能为家乡的旅游业做点事、尽点力。现在,王家大院被誉为“华夏民居第一宅”,每年迎来无数游客,父亲感到很欣慰。文学、艺术是相通的,近些年父亲又迷上了写作。
看到父亲的这些成功,爷爷感到自豪。其实,是爷爷给了父亲自由选择的权利和行动上的支持,父亲才获得这些成绩。父亲从第一次学乐器开始,就逐步培养起自主的能力。爷爷的不反对给了他轻松发挥的空间。从音乐到画画,到雕刻,到写作,在爷爷的支持下父亲一直在做着自己喜欢做的事情。
父亲继承了爷爷的教育方式,对我们姊妹3个有时候很严厉。当哥哥学习成绩不理想,他与母亲担心这贪玩的老二考不上高中,便像当初爷爷对待小叔那般,对哥哥施以了棍棒。不过,更多时候,父亲对我们还是有说有笑,甚至与我们一起嬉戏玩耍。他弹电子琴时,让我们伴唱。看完电影,让我们复述电影情节。带领我们一同登山,感受大自然。教育孩子,他用了很多方法。他喜欢艺术,也曾鼓励我们朝着他设计好的目标发展。在他的要求下,我们在规定的时间内要去学习画画、写字。后来,他发现哥哥的字怎么练都写不好,便改变了方式,不再对3人统一要求。哥哥没有成为画家、书法家,但他或许也是受了喜欢电器、机械的父亲潜移默化的影响,对科技感兴趣。他高中时就选学了理科,大学继续深造,现在成了机械设计师、工程师,在公司主管新机器的设计与开发。姐姐也同时受了父亲、母亲(母亲也做过中学音乐教师)两个人都喜欢音乐的影响,成了一名音乐教师,教孩子们钢琴、手风琴。在父亲的要求下,我的字、画练习的时间要长一些。我的字当时在姊妹三个中相对写得最好,画也画得最好,但我也没有成为画家、书法家,而是渐渐地开始了写作。在我许多事情做不好,最后决定开始写作的时候,父亲没有反对。我的文字发表,他逢人便说,脸上流露着喜悦。
在父亲追求理想的道路上,爷爷给了他自由选择的权利,给了他自主的空间。在我们姊妹3个追求理想的道路上,父亲又给了我们自由选择的权利与自主的空间。现在,我的孩子正在成长,轮到我教育我的孩子了,我的爷爷和父亲所做过的一切给了我启迪。
宋晓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