读当代诗人写的古体诗,总感觉没有读唐诗过瘾。
古体诗形式整齐划一,结构稳固坚实,容易凝心聚力,但也容易陷入格式化的窠臼,情感被硬性的格律损伤。如果发挥好,同样可以挥洒自如,艺术地展现现代人丰富的内心世界。
杨增武以《印相》命名自己的诗集,可见诗人多么看重诗集中这些形状各异、风格不同的印章。这些印章由30多位篆刻家刻制而成,内容都是诗中画龙点睛之笔,其相如明澈之眼,静观天地万物,洞察人间苦乐。诗与印一样端庄,又相映成趣,共同构建这本书的典雅之美。
“诗言志”,不管古体诗,还是新诗,都应该这样。情感是诗的生命,杨增武诗歌最大的特点就在于情感的丰富、真纯、深厚,其基调是欢快的、积极的,昂扬向上的,正如他在《朝台路上》写的“窗外青黛迎彩虹,心中嫣然出芙蓉。”不论写人之常情,还是山水之恋,不论写对历史的回望,还是对现实的关切,都能做到与读者同弦共振,产生深度共鸣。
几首《重逢》,感人至深。《重逢》(十)写探望老亲:“牵手回家问短长,忆往怀旧说子孙。相谈激动话哽咽,临别酸楚泪沾襟。”场面、神态、言语把重逢的激动和离别的伤感表达得活灵活现、栩栩如生。《重逢》(八)写探望病中的同学:“病房冷清人昏睡,护工扶坐无反应。大声呼唤问谁来,语音模糊说姓名。”人生无常,命运无情,感慨颇多。《路遇老师》写师生偶遇:“四手紧握手发抖,双眼惊喜眼发晕。”激动得难以言说,情深胜过任何言语。《祝寿》《老马》《重逢》(六)都是脍炙人口之作。这些诗,充满人间烟火气息,流露出人性之善美。
这本诗集中的一些山水诗古色古香有古意,《登六棱山》写道:“牧牛散闲草坡转,飞鸟合舞深谷鸣。”突出其幽静和闲适。《登驼梁》写道“但闻笑语声,不见人身影。”与王维的《寻隐者不遇》一样扑朔迷离,但前者是立体的,后者是平面的,既有相同点,又有区别。《登武当山》与杜甫《望岳》比较,杜甫得意的是“会当凌绝顶,一览众山小。”胸襟豁然开朗。杨增武知道好风景在高处,但他强调的是攀登的艰难:“开步拾阶一身轻,半途依栏满头汗。拨去乘风五岳冠,朝圣悟道三天门。”诗人写不同季节的汾河,《汾河即景》呈现明快的色调:“喜鹊串枝递情话,野鸭成双逐流水。”《汾河暮色》呈现冷凝的色调:“波光粼粼水自寒,霓楼竟泳汾河湾。”色调迥异,但眷恋之情一样。《岱海游》《西湖泛舟》《雾游漓江》《游壶流河湿地》也是代表性的作品。诗人的山水诗既有自然之美,又具人文情怀,是人化的自然,寄托着诗人美好的精神追求和对祖国大好河山的无比热爱。
这本诗集有不少写乡土的诗,从中可以看到农村的历史性巨变,如《车河新貌》写道:“小楼别致农家乐,麦浪翻滚稻苗壮。”《水峪口旅游新村》写道:“老板兼演员,村姑成网红。”这些都是改革开放的缩影。诗人两次写到复兴大业,一次在《感动抗战》中,“民族大义贯长虹,骨肉亲情痛肝胆。中华崛起有后人,复兴大业在今天”。历史一脉相承,民族精神激励着一代代中国人在奋勇向前。另一次在《登六盘山》中,“鸿雁凌空鸣叫,复兴大业成功。”“路盘峰险”象征着复兴之路并不平坦,但山再高再险也能抵达,民族伟大复兴的梦想定能实现。一个诗人的家国情怀融化在对民生和国事的深切关注之中。
这本诗集视野广阔,题材丰富。除上面举到的外,还有写古迹的,写四季的,写异域的等等。从古写到今,从地面写到天空,从祖国写到海外,时空跨度较大,也反映了诗人深广的阅历和独到的见识。作者为什么始终拥有人民情怀?从诗中可以找到答案:一是信仰坚定,他与友人聊天时都会聊到信仰,《话道》写道:“盘坐说天地,品茗谈信仰。”二是修身养性。《书院小憩》写道:“远离尘嚣事,暂放心灵假。”《玉德》写道:“修身如玉德高洁,为善自在心敞亮。”三是文化滋养。《夕照橘子洲头》怀念的是一代伟人,《东坡赤壁》赞美的是一代文豪,《雨游兰亭》渲染的是中华书艺,《忠武祠感召》重在一个“忠”字,《竹园小憩》说的是清朝重臣盛宣怀,《夜游相府》突出的是“德能齐治”,《夜望宝塔》传承的是延安精神。文化一旦化入血液,就会使一个人超凡脱俗,灵魂变得高尚。
诗人欣赏自然风光、体验人生苦乐、观察社会风云,解决了写作角度和情感的大众化问题,而且每一首诗都是在场写作,给人身临其境的真切感。这也是他的古体诗接地气的原因之一。杨增武有些古体诗与新诗十分接近,如《问雪》写道:“小雪大雪不见雪,立冬冬至无冬意。天有常规有例外,愿到哪里就哪里。”典型的口语写得像民歌一样自然,除了形式上的整齐外,其他和新诗没有多大区别。诗人用写新诗的方法写古体诗,既克服了新诗的散文化倾向,又克服了古体诗的拘谨,这也是他的古体诗容易被读者接受的原因之一。在写作上,除了从传统诗学中汲取艺术技巧外,诗人大胆地把现代知识、现代人的情感和意识融入有限的字里行间,适当借鉴现代诗学手段,适度打破旧式格律的束缚,使古体诗释放出鲜活的生命力,从而赢得更多读者的喜爱。
王立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