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左云县检察院院史馆进门位置,摆放着一枚硕大的秦权。土黄色的铁锈,像薄纱一样,笼罩了被时光雕琢之后凹凸不平的黝黑权体,古朴、浑厚、庄重、威严的气息穿透玻璃罩扑面而来。背景墙主体是长城遗迹影像,黄土夯筑,时光消融了曾经的伟岸,墙体和烽火台上密布的孔穴,述说着千年往事,左上角是一枚耀眼的检察徽章。景深处,长城那边,是一抹青山,那里已是内蒙古地界了。秦权、长城、蓝天、检察徽章,构成一幅立体画面,深邃而凝重,为这家院史馆营造出独特的文化氛围。
该秦权出土于左云县境内长城脚下,保存在中国历史博物馆里,这枚是复制品。1956年,左云县管家堡乡东辛庄村民耿六万挖渠时,发现一个硕大的生铁疙瘩,状如马蹄,上镶铜片,有古文字。村民都认为是古物,应该上交国家。耿六万便背上这沉重的铁疙瘩,步行20多公里来到县城,几经打听,交给了当时的县文化馆。后经专家鉴定,这铁疙瘩重32.5千克,就是传说中的秦权。这是我们今天能够看到的第一枚铸铁秦权实物,也是至今出土的最大一枚秦权。其上有40字:“廿六年,皇帝尽并兼天下诸侯,黔首大安,立号为皇帝,乃诏丞相状、绾,法度量,则不壹,歉疑者,皆明壹之。”大意是:二十六年(公元前221年)天下一统,百姓安宁,立皇帝称号,令丞相隗状、王绾,用国家法度制定度量衡标准,改变先前各国不一致的衡量制度,让存疑者明白,交易要遵循统一的国家标准。这枚秦权出土,史料价值重大,为秦始皇统一度量衡提供了实证。
学界一般认为,秦权有三种:一是秦权钱,是秦始皇统一货币的象征;二是衡具权,俗称秤砣、秤锤、秤权,是秦始皇统一度量衡的象征;还有一种是秦权壶,是仿秦权造型的一种茶壶制型,状如秤砣,浑圆厚实,壶嘴开口平如水面。不过我们今天谁也没有见过秦权壶的样貌,看到的多是后世仿品。据说秦权壶象征身家厚实的商人,自信、诚实、公平,以大秦气度交易天下。
我更愿意把始皇帝的衡器权称作秦权。据《中国通史》记载,秦权隋唐有出土,今已无实物佐证。上世纪50年代左云秦权出土后,上世纪70年代、80年代,陕西、甘肃、山东均有出土,铭文有的是始皇二十六年诏书,有的是二世元年诏书,大多大小如拳,重约半斤,体量以左云秦权为最。春秋战国时期,诸侯国的权和衡器各异,计量单位和名称不一。战国时期流传较广的是秦权和楚权,为铜、铁、陶、石质,与秤杆配合组成衡具。权既是衡量的标准,又是古代政治、经济、文化的一种象征。秦兼并六国后,为加强中央集权的统治,始皇帝采取了一系列的改革措施,书同文,车同轨,统一度量衡,促进了不同地域、民族之间的文化融合和经济交流,奠定了多民族封建国家的基础,不唯影响了将近2400年的封建社会,我们今天仍在享受“书同文”惠泽。特别是“法度量,则不壹”的秦权,在国家层面“统一度量衡”,体现出公平公正的法治精神。同文,是凝聚中华民族的核心文化基因;同衡,赋予中华民族最早的法治精神。民族团结和公平正义组成了我们民族精神最为核心的密码,使我们的民族历经劫难而生生不息,民族文化几多挫折而再度辉煌。
左云历史悠久,境内散布着新、旧石器文化遗存,春秋时北狄白羊族在此牧羊筑城,距今已有2600多年了,这也是左云别称白羊城、白羊大地的由来。因其地理位置特殊,自古为兵家必争之地,几乎所有朝代都在这里筑城守土。赵、秦、汉一直到明朝,有6个王朝在这里建城,城郭古堡星布。残垣断壁记录着昔日的刀光剑影,长城作为帝国屏障,抵御了游牧民族骑兵的铁蹄,保护了版图完整、边民安宁。在秦权出土附近的田野里,不时有陶器及铜箭镞、铜刀币再现,这是曾经的战争和生活写在这片土地上的历史符号,秦权出现在这里就不是偶然的了。可以推想,如此硕大的秦权,作为秤砣不具备实用性,用于校准衡器的标准砝码,却是合理的。因为战争需要大量粮草,在缴与收之间,要有大的衡器,如何校准?用权。左云秦权的重量正好相当于秦朝的120斤,这是当时一石的重量。秦权分石、钧、斤权。秦陵出土的为斤权,左云秦权就是一石权。
遥想当年,大地苍茫,在落日余晖里炊烟袅袅;金戈铁马,在鼓角齐鸣中奋力厮杀。那是何等雄浑壮阔!保家卫国的志向,对和平安宁的渴望、对公平正义的追求,并没有随时光流逝隐没在历史的烟尘中。散落在荒草间的瓦砾箭镞,挺立在夕阳下的大墙烽台,让边塞文化余韵在这片高原上回响了几千年。秦权可以没入地下,法治精神却留驻人心,传之久远。长城、秦权在漫漫的时光中沉淀,成了这方土地的文化符号和精神特质,形成了左云人勇敢正直、诚实公平的性格底色。
我长久地注视检察徽章,思考着徽章构成要素的意义。盾牌造型、国徽元素、橄榄枝烘托,晴朗的蓝天和伟岸的长城以及“中国检察”的文字,无不形象准确地传达出检察机关的国家属性、法律地位和重要职责。徽章底部的长城和长城上的蓝天以及背景墙里的蓝天、长城,是多么惊人的巧合!历史内涵和现实意义、国家元素和地域特色,以一枚秦权,还有横亘的长城及检徽图案,将自古以来一以贯之的法治文化,在这个小小的基层院史馆里,以这样的形式奇妙地融合、凝结在一起,体现国家意志,担负法定职责,保障司法统一,维护社会稳定,促进和谐发展。
历史不断演进,时间永续向前。在这长城脚下,王朝更迭,时代变换,一切都会老去,包括长城,包括秦权。但长城精神不老,秦权内涵不朽,化作法治文化基因,流淌在中华民族的血脉里,凝结在检察徽章的内涵中,必将伴随着中华民族伟大复兴的脚步,走向新的辉煌。
李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