俗话说,过了腊八就是年。年味,总是伴随着腊月的脚步接踵而至。进入腊月不久,日渐浓郁的年味便扑鼻迎面而来,耳畔间或听到孩子们“噼里啪啦”的放炮声,空气中开始荡来久违的烟花爆竹特殊的香气,稍一抬头可以望见有人家在擦窗户,集市上商场里置办年货的人渐次多起来,街上开始拉电线张灯结彩,写春联的支起了摊子在大红纸上挥洒金粉……耳之闻、鼻所嗅、目及处,皆是年味,越到年根味越浓。直到正月十五元宵节过罢,年味才依依不舍地散去。
这也难怪。年,或者说春节,是每个中国人家国基因里最要紧最隆重、最喜庆最热闹、最团圆也最长情的节日,从大年初一乐呵到正月十五,都谓之“春节”。足见春节在国人心目中的分量。
老话讲,穷一年不穷一节。这节,说的就是春节。日子再难,过年也要大方一回、“奢侈”一回。现在,欣逢盛世,人们平日里也吃得香穿得好,从苦日子熬过来的人谁不感慨“如今天天在过年啊!”但春节,仍是国人心中的盛典,连老外都喜欢上了红彤彤的“中国年”。2023年12月22日,第78届联合国大会通过决议,将春节(农历新年)确定为联合国假日。真是民富国强,今非昔比!
我的老家在农村。小时候,家里经济拮据,平日吃穿用度都很节俭。我心里便总盼着过年,因为,过年就能吃白馍穿新衣了。刻在记忆里的年味,既有散发着馥郁油香的麻花的味道,也有大年初一早上热气腾腾的饺子的味道,还有飘溢着缕缕麦香的白面馄饨馍的味道……
那时候,一过腊八,村里人家便开始轮流煮油。煮油,是家乡方言,就是炸麻花。之所以要轮流,一是因为炸麻花需要的人手多,得邻里间相互帮忙;二是村里只有一个能放到院子里支油锅的铁灶台。每年腊月煮油的头天后半晌,父亲就提一根结实的木杠、一盘绳,领着哥或者姐到上一家把铁灶台抬回家。母亲当晚和好面,和父亲一道把面揉好,切成一截一截10多厘米长、3厘米宽厚的长方体,一截叫“一器”,一器刚好搓一根麻花。器用油涂抹好,一摞一摞放到大盆里码放整齐,盖上盖子,俗称“卧器”。第二天一早,来帮忙的本家和邻里就围着案板一起忙着搓麻花。
我那时还小,搓不了麻花,但也离不了我这个小帮手。我既负责给灶台里添柴火,又负责端着簸箕跑来跑去往北厦里转运炸好的麻花。这添火也有讲究,不能添得太旺,让油滚得过了;也不能续不上,让油温降下来。就这样,七八个人,百十条麻花,一炸将近一天。满院里飘着浓郁的油香,飘过房脊,飘过院墙,飘到巷里。
烧沸的油,初闻很香,久闻则腻,像喝多了酒一样,上头发闷。我后来看过个资料说,这叫醉油。因此,麻花全炸好后,母亲通常会调些凉拌蒜豆芽和油炸豆腐丝,再做一锅白萝卜丝蛋花酸面汤。大家就着蒜菜,吃着鲜香热乎的麻花,每人盛一碗白萝卜丝蛋花酸面汤喝下去,油醉便解了。
每逢过年,母亲还会蒸白面花馍。她像变戏法的高手,案上的面团被她手一捏、刀一切、筷子一压,就成了莲花状;再拿块面团一揉一捏,就成了“鲤鱼”,“鱼”嘴衔上片红枣,用两粒红豆给“鱼”点上眼睛,寓意“连年有余”“红红火火”。遇上哪个生肖年,还捏哪个生肖。不管动物植物,都捏得惟妙惟肖。母亲还善剪纸,用五颜六色的花纸,剪出“喜鹊踏枝”“双喜临门”,以及金牛、瑞虎、玉兔等生肖窗花,贴在窗户上,配上父亲写的大红对联,立时把简朴的家装扮得年味十足。
如果说,小时候心中的年味是能吃麻花、饺子、白面花馍等好吃食的味道,是穿新衣、放鞭炮的味道,是看热闹、收压岁钱的味道,成年后,我越来越体悟到,团圆才是年味的真谛,是咱中国人过年的意义!爷爷奶奶、爸爸妈妈、兄弟姐妹、满堂儿孙齐欢聚,一家人团团圆圆、开开心心,是比什么都要浓厚的年味。
记得上中专时,为节省开销,我不仅暑假报名看护学校,而且还报了一次寒假护校。学校为确保假期宿舍楼用电安全,把宿舍楼的电闸关掉了。除夕夜,我一个人躺在空荡荡黑漆漆的宿舍里,听着窗外此起彼伏的爆竹声,回想着往年和父母哥姐一起包饺子、玩扑克、看晚会、熬年夜的情景,“每逢佳节倍思亲”成了彼时心情的最好写照。那时,手机还没发明,更甭提视频通话了。一个人孤单地躺在黑暗中,躺在千家万户兴高采烈喜迎春节的欢庆中,孤寂一阵阵袭上心头!子夜时分,远处近处的鞭炮声忽然叠加在一起,密集浓烈地响成一片。我知道,新年的钟声就要敲响了!那一刻,两行泪水夺眶而出,恣意滑下脸颊。我愈加想家,愈加思念亲爱的爸爸妈妈,愈加懂得过年团圆的珍贵。
2003年春节期间,刚过古稀之年的父亲因病辞世,整个春节我们一家人都笼罩在悲伤之中。好在母亲身体硬朗,给了我们莫大安慰。一位朋友曾随我回村看望母亲。朋友羡慕地说:“你好幸福!老妈健在,有家可回。我妈过世早,这些年过年我都没有老家可回!”朋友感伤的话语,也令我感慨万千。有道是,父母在,人生尚有来处;父母去,人生只剩归途。所以,每当母亲生病我陪侍在侧时,我都会开着玩笑给母亲鼓劲:“没大毛病!您要给我们活出个长寿榜样来!”不为别的,就为逢年过节兄弟姐妹能陪母亲一起享受团圆的年味。每年春节,我们陪着母亲进饭店,一家老小欢天喜地吃团圆饭,陪着母亲上街看灯展……家有高堂年味更醇,也是做儿女的莫大福分!
去年9月,90岁高龄的母亲走了。今年春节,母亲和父亲在天堂过第一个团圆年,而我们兄弟姐妹也度过了第一个没有双亲的春节。对我们来说,这个春节少了些欢乐的味道,多了些怀念的思绪。但我们衷心祝愿万家团圆,普天下的儿女都能承欢双亲膝下。因为,最是团圆年味浓,亲情暖心幸福多!
淮战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