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版:副刊

闹红火

  •   一进正月,我就时不时地想起儿时看的闹红火。
      老家的红火,都是一过年就排练上了。无论农业社还是厂矿企业,家家先把上一年闹红火用的家伙什,都搜寻翻腾出来;穿过的演出服,婆娘们领回去,把烙铁烧红,垫上干净的湿布子,熨展;锣鼓队的人,把大鼓小鼓抬出来,在太阳底下,把鼓皮子反复晒一下,这样,敲起来响声会更清脆、洪亮;镲铙上挂的红绸绸,脏了烂了的,一律买上新的换过;表演队伍的门旗,旧了的,重新扯上丝绒,扎了花边,把字号做上去。排练的时间,一般是上午10点左右,太阳升高了,天气也渐渐有了暖意,但依然很冷,口里呵出的气落在眉毛上,会结一层白霜。那擂大鼓的,边擂边出汗,一轮下来,穿的背心就湿透了,头发上还会不停地冒出热气。
      正月里的红火,大多是在城里的繁华街道闹。企业厂矿的算是一拨,各公社大队的是一拨。县里有个统一的领导机构,后来一直就叫春节文艺活动指导委员会,简称“春指委”,专门负责安排协调闹红火的具体事宜。白天谁前谁后,晚上谁家先表演谁家后表演,都由县里的春指委决定。准备了近1个月的红火,各家都想在这几天大显身手。虽说表演只是一会儿的事情,但表演队伍早早就准备上了,化好妆按指令在指定地点整队候场。正月里,天正冷,就数这候场的时候最难挨,个个冻得口里冒热气,双脚直跺地。倒是,真正表演开了,也就顾不得那冷了。
      我看红火,都是跟着父亲。吃过早饭,太阳就暖融融的了。父亲带着我们3个孩子,到大街上看红火。父亲喜欢摄影,出门时,还要带上他的120海鸥照相机。父亲怕我们被挤着,就带着我们来到县城东大街文化馆的二楼。父亲在农政部工作时,和文化馆里的人都很熟悉。文化馆是幢临街的二层楼,向东不远就是县政府,这条路是闹红火的队伍的必经之路。文化馆二楼上有几个窗子就正对着大街。到了二楼,我们趴在窗户上,望着大街,等待闹红火的队伍过来。父亲就到隔壁的一间美术工作室,那是画家王捷三和靳冠山两位老先生的画室。在美术工作室里,父亲与两位老先生及来看闹红火的朋友们聊天喝茶,等闹红火的队伍过来时,我们便跑进去告诉他们,父亲和他们也就赶快来到窗户前,一起看闹红火。这样大致看一遍后,我们还要随父亲再到几个重点表演区域细看,比如鼓楼底十字路口和县政府门口。那时,父亲在围观的人群中开路,我们兄弟尾随其后,七钻八钻,也就到了前面。实在人多接近不了表演队伍时,父亲就让我和二弟自己找空隙钻到前面看,他把三弟举在自己的肩膀上看。我想,父亲是看不到什么的,只是三弟在父亲的肩上看得直踮小屁股。越踮得厉害,父亲笑得越欢。有时候,父亲在表演的队伍里,遇到了自己下乡点村子里的红火,与带队的人打过招呼后,父亲就把照相机打开,给闹红火的照几张相。那时,闹红火的人就越发闹得欢,身板扭得也就越发夸张。结束时,父亲总不忘叮咛几个村里的老熟人,闹完红火来家里吃饭,喝几杯。
      不痛不痒的东西,是没有生命力的。正月里看闹红火也上瘾。还有那些扭秧歌、划旱船、踩高跷、耍背棍的新老艺人,一过年,浑身就发痒,就想闹红火。尤其是在闹红火中,抖了一辈子“洋相”的老搭档,更是舍不得那份留恋。一听说要闹红火了,发痒的腿都不知往哪里放。这一份关乎痛痒的感觉,就深藏在人间的烟火里,让人思念。我负责电视台工作时,正月里也闹过几年红火,也置办了不少鼓、镲、铙,也买了一些表演服装,也换了几次门旗。现在,每翻到那些年闹红火的照片,总是那么热血沸腾、那么让人怀念。后来,不闹红火了,冷落在库房里的这些东西,都赠送给了包联的村子,或许,对他们还有点用。
      时光荏苒,转眼多少年过去了。每年临近正月十五时,在寒冷的冬天,推开门推开窗,远处隐约响起闹红火的鼓点,就仿佛看见那挤来挤去的人流。

    李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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