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版:副刊

晋砖戏影

  •   在山西博物院“戏曲故乡”展厅中,陈列着数组宋金时期山西戏曲砖雕中代表性的文物,一板一眼的散乐百戏,一点一线雕就的生旦净丑,人物形象栩栩如生,雕刻精美画面生动。古老的砖雕艺术里,凝聚了无数能工巧匠的精湛技艺,寄托着人们对美好生活的追求与希望。姿态各异的戏曲人物,朴实丰富的民间表情,传承着文明光华,仿佛把我们带到了那个热爱戏曲文化的时代环境中。
      中国戏曲艺术最早可以追溯到先秦祭祀歌舞,经千百年的发展至宋元时期形成完整的舞台艺术。特别是宋金时期的杂剧,从内容到形式为元杂剧奠定了基础,元杂剧的繁荣标志着中国戏曲艺术进入成熟阶段。山西是中国戏曲的重要发源地,现存戏曲文物遗存居全国之首,素有“中国戏曲艺术故乡”的美誉,古老的山西大地上,不仅地上保存了不同时期的古戏台和戏曲题壁、戏曲壁画、戏曲碑刻等文物,地下墓葬中也埋藏有丰富的有关戏曲的文化遗产,从晋南一带出土的大量带有戏曲表演场面的金代墓葬砖雕中可以看出,用砖雕戏台和戏俑作为随葬品和墓葬装饰是当时一种较为普遍的风俗。这些墓葬戏台模型和戏俑,按照现实生活中的戏曲演出情景缩微雕造,从另一个视角向世人展示了那个时代民间文化的多彩与繁荣和戏曲艺术的深入民心。
      出土于山西新绛县南范庄金墓中的一组乐舞社火表演砖雕,砖面以红彩衬底,用白彩勾勒边沿,人物面部眉目均用墨色凸显。砖上雕刻的表演者有的敲击铜锣,有的吹奏横笛,有的肩扛大瓜,有的纵情舞蹈,个个扭腰摆胯神情诙谐,形象十分生动。其中的一幅“乔妇人”由一名男子穿着长袍披着头发乔装成妇人,以帕托腮,忸怩作态,另一个人则头裹花布,擎伞随后,步态夸张,唱闹嬉戏进行表演。还有一幅“瓜田乐”则是一人肩扛大瓜,扭动腰肢,起舞作乐,表现农民丰收后的喜悦心情,反映出古代农村生产和生活的景象。这些金代山西社火的表演场景,流传至今,现在的农村节庆中依然能看到。
      “郎骑竹马来,绕床弄青梅。”竹马游戏古已有之,侯马市牛村金墓出土的砖雕中,就出现了一种名为“竹马戏”的表演,竹马戏是民间纸扎工艺与歌舞相结合的表演形式。民间艺人用竹条扎成骨架,在外蒙上彩布或彩纸经艺术加工而成马形。竹马的腰间留方形大孔,以供表演者由此将道具套于腰间。出土砖雕上,表演者骑着竹马,个别穿着盔甲,手拿兵器相互格斗。尤其那些精心雕刻的竹马,缰绳马鞍样样具备,竖着耳朵扎着马尾,连马脖子上戴的铃铛都是生动细致。再看那场景细节,两匹竹马一进一退,进攻者拉弓射箭追赶败退者,败退者一路拿着盾牌作掩护,场面可谓是惊心动魄,雕刻工艺更是堪称杰作。可喜的是,这种表演,在山西寿阳一带还有遗存。
      “西河狮子九州闻,抖擞金毛众兽宾。哮吼一声天地静,五湖四海奉明君。”宋太宗淳化四年(公元993年)汾阳无德禅师《语录——咏西河狮子》这样记载,描述了当时山陕地区狮子舞的盛行,新绛南范庄金墓中有狮子舞的砖雕出土,由此可见,狮子舞也是山西地方民俗的舞蹈形式。从砖雕上看出,狮子是以竹条布帛制作而成,体型高大,威武却不失优美,几个孩童梳着发髻,穿着小棉袄,一同舞弄着狮子,砖雕所呈现狮子舞和现如今的舞狮如出一辙。
      山西地区宋金墓中出土的社火砖雕,歌舞嬉戏,说唱玩闹,载歌载舞,场面喜庆,表演者男女老少皆上阵参与,特别是其中的儿童,活泼可爱,充满活力。侯马市大李村金墓出土的六幅乐舞砖雕,表演者均为少年儿童,女童较多男童较少。其装束男童或是额前梳着垂髫,或是戴着镶有花边的头巾;女童则是头上用蝴蝶结扎成双髻,有的戴着顶圈、手镯的。其余还有的是短衫、窄裤、窄裙,衣着服饰皆整齐划一。侯马市牛村金墓出土的社火砖雕有表现战争生活的“变阵子”“扑旗子”和“蛮牌舞”,都是由儿童进行表演,各自手持长剑盾牌在小小的方砖上舞得不亦乐乎,这些表演形式已经失传,能通过砖雕的形式保存下来,尚属可贵。
      宋金时期,城乡经济的发展和社会的进步,促进多种表演艺术的融合,为戏曲艺术的形成创造了条件。散乐百戏,是我国古代由民间音乐、技艺发展而成的多种艺术和娱乐表演品种的泛称,大体包括歌舞、器乐、角抵、武术、杂技、魔术以及杂剧等。当时市民文艺兴起,城市中的百戏品种更为繁多,各种社火表演、竹马戏、舞狮砖雕,表现了当时形态纷呈的戏乐表演艺术正在城市和乡村蓬勃兴起,并已渗透至世俗生活的各个方面。
      宋金时期是中国戏曲发展的重要阶段,戏曲艺术开始在山西南部的城市和乡村蓬勃兴起,商业演出流行。能代表金代戏曲主流的是民间杂剧——金院本。金院本演出流行和繁盛的中心在山西南部地区,大量带有戏曲表演场面的金代墓葬砖雕,以及现在仍然遍布于晋南一带的地上戏台建筑,均表现出当时戏曲表演的盛况。金墓砖雕中的戏曲角色,已经在宋代四人或五人的基础上,进一步固定为五个角色。演员开始划分行当,出现末泥、副净、副末、装旦、装孤等角色,并有了相对稳定的服饰,乐队人数和乐器种类也逐渐固定下来。稷山县马村1号金墓出土的副净俑头像面部经粉墨化妆,装扮颇为滑稽。墨绘须髯,双目微合,似若有所思。同是马村1号金墓南壁门楼内,存六个奏乐俑,伴奏者头上各插一朵牡丹花,即宋代杂剧散乐人所特有的一种装饰。马村4号墓出土杂剧与乐队同台演出的砖雕,可看到伴奏乐器以大鼓、腰鼓、笛、拍板为组合。以上实物证明,戏曲作为一种新的艺术形式,开始在社会生活中的各个层面产生广泛影响。
      一方小舞台,让人感受到“戏曲”这种艺术形式在百姓心中沉甸甸的分量。站在这座墓葬砖雕旁,感觉竟如此贴近千年前那段粉墨春秋的时光。这一板一眼传神刻画的戏曲场景,似乎让人们听到了那唢呐声声、檀板阵阵,金代百姓的戏曲文娱生活,就这样透过时光重新鲜活起来。像这样的多座金代墓葬的发掘,许多戏曲砖雕也展露容颜,生动讲述了当时山西这块故土上繁盛的戏曲文化。同时,也证明了金代山西人对戏曲的热爱,达到了痴迷的程度,就连死后也“钟爱有加”,永远要享受这些百乐杂戏带来的快乐。
      戏曲在山西这块神奇的土地上熠熠生辉,墓葬是古人的长眠之所,墓葬砖雕则是将上述二者巧妙结合起来集中体现的具体实物印证。展厅中,陈列着一座典型的金代墓葬——出土于山西侯马晋光制药厂的金代晚期砖雕墓。墓室复制了一个鲜活的院落宅邸,整体为仿木结构,不仅结构设计精巧、装饰繁复,而且表现的场面也颇具生活气息,显然是金代“小康家庭”现实生活的表现。在这看似寂静实则热闹的地下世界,墓主人夫妇对坐于桌子两侧,男主人头戴小帽,身着长袍,手捻佛珠;女主人头梳花髻,外罩长裙,手捧经卷,二人端坐高堂,目光专注。男女二侍童分立两侧,目光同样专注,他们都在看什么?顺着他们的目光看去——原来,在对面直棂窗下设有镇宅狮子一对,在对狮中间的戏台之上,五个戏俑竞相登台,正上演着一出精彩的杂剧呢!自左至右副末、副净、装旦、装孤、末泥几个角色各具特色,有的打着呼哨,面相滑稽;有的手拿香扇,身段柔美;有的长袍马褂,一身正派……砖雕上的戏曲人物性格突出、神态各异,将一场热闹的戏曲表演凝固千年,真是人生彼岸,阴阳暌隔,舞榭戏楼,生死同乐。
      戏曲艺术由最初的祀天娱神、祛病消灾、宫廷宴享等,逐渐演变成教化民众和针砭社会的娱乐活动。植根于民间生活的戏曲艺术,真实反映了社会的人生百态。金代砖雕墓,山西晋南地区的侯马、绛县、闻喜、襄汾等地分布较广,陆续有发现。在墓室砖雕装饰内容方面,以宋金时期的杂剧表演、民间乐舞等作为其特殊的装饰内容和雕刻题材。这也说明金代晋南贵族们崇尚厚葬的风气,而砖雕就是最直接的表现手法,同样也促进了这一时期砖雕技艺水平的提高。

    白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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