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篇小说《英雄年代》创作后记

　　前些日子我去当年八路军总部所在地武乡县观看了实景话剧《太行山上》，内容讲述的是根据地人民在国家危难之际挺身而出、舍生忘死、英勇斗争的感人故事。里面有一句台词记忆颇深：哪有什么天生的英雄，他们都是普普通通的中华儿女！黎城与武乡一山之隔，抗日战争时期，这里一样是八路军总部、129师活动的主要区域。据资料记载，仅黎城一县，八路军就建有兵工厂、被服厂、炸药厂、制药厂、印钞厂、造纸厂、草帽厂、制酒厂、野战医院等等几十家机构，成为整个晋冀鲁豫抗日根据地的后勤基地。就像实景话剧《太行山上》演出的那样，黎城人民、武乡人民乃至整个太行山区人民，在抵御外侮、保家卫国的抗日大潮中，前赴后继、英勇献身，为抗日战争的伟大胜利，为中华人民共和国的成立，做出了巨大的贡献。
　　人们提起黎城可能印象最深的就是黎城的黄崖洞。黄崖洞地势奇特、风景壮丽，特别是发生在抗日战争时期的黄崖洞保卫战，更是以其英勇悲壮而蜚声中外。黄崖洞在抗战时期是八路军总部在太行山中建立的兵工厂。人们不知道的是，就在黄崖洞的背后，同样有一条充满英雄传奇的大山沟——它就是黎城北部的宽嶂山。宽嶂山雄伟险峻，里面沟壑纵横、崎岖难行。这里正是当年八路军总部、129师建立的冀南银行印钞厂所在地。冀南银行正式成立于1939年10月份，至1948年12月1日中国人民银行成立时为止，印钞厂从筹备到最后撤离前后在黎城活动了10多年时间，他们从一无所有，到工种齐全，从印刷冀南币到制作中州钞，直到后来人民币的设计、制作、印刷，可以说他们是整个人民币历史的见证者和创造者。冀南银行印钞厂创建之初，正是抗日战争最困难的时期，国民党政府排挤打压，日伪汉奸严密封锁，没有机器，没有纸墨，甚至连一个会制版的师傅也没有——更为紧张的是日寇频繁的“扫荡”，印钞工人们就是在这种极端困难的情况下，奇迹般地印制出了冀南币、中州钞、人民币，支撑了根据地建设，支持了八路军持久抗战，支援了刘邓大军的千里跃进大别山，直至中华人民共和国的成立。1948年上半年冀南银行与晋察冀边区银行合并成立了华北银行，冀南银行印钞厂整编为华北银行第二印刷局。1948年12月华北银行、北海银行、西北农民银行合并为中国人民银行后，华北银行第二印刷局变更为中国人民银行第二印刷局。至此，在黎城战斗了十多年的冀南银行印钞厂在完成了它的一系列使命后迁出了太行山。
　　从2017年开始我多次去过黎城，也多次去当年冀南银行印钞厂的遗址参观访问。群山耸峙，荒草萋萋，当你站在依然保存完好的银行地堡、印钞厂厂房、总部旧址等遗址前时，似乎仍能感受到当年印钞厂热火朝天又艰苦卓绝的战斗氛围。当年印钞厂的工人都是年轻的八路军战士，他们来自全国各地，为了与敌进行针锋相对的金融斗争，辗转来到了太行山中。冀南银行的首任行长高捷成是福建漳州人，他参加过中华苏维埃共和国国家银行的创建，是我党早期的金融专家，抗日战争全面爆发后，随129师来到晋东南地区，领导并创建了冀南银行及冀南银行印钞厂，白手起家，逐步壮大，为根据地的建立和发展做出不朽功勋。1943年在反“扫荡”斗争中壮烈殉国，年仅34岁。第二任行长叫赖勤，是江苏泰和县人，长期从事后勤工作，先后担任过红军野战司令部供给处长、供给部军需处长、八路军129师供给部政委、冀南行政主任公署财经处长、冀南军区后勤部长兼政委、冀南银行路东分行经理等，高捷成牺牲后担任冀南银行总经理，上任以后，恪尽职守，积劳成疾，于抗战胜利前夕的1945年6月病逝在八路军总医院，年仅39岁。还有一位不知名的八路军小战士，来到印钞厂后因为不熟悉汽油的习性，在操作过程中引发大火，不幸遇难。1942年日军对根据地进行了疯狂大“扫荡”，为了保护印钞厂，八路军的一个连队弹尽粮绝后分散突围，许多战士就冻死在了太行山上。80多年后的今天，当当地人找寻到他们的遗骸时，他们的遗骸和遗骸旁边的枪支大刀似乎仍然保持着当年的战斗姿势。还有印钞、守银、采购、运输等等与银行有关的人员，都在那场特殊而又险绝的战争中奉献了自己的青春、智慧和生命。
　　银行、印钞厂的建立和发展一样离不开人民的支持。我在采访中无数次地被当年根据地人民那种甘于奉献、英勇无畏的精神所感动。我在当地的一位收藏者手中看到一张发黄的契约书，这张契约书的内容是全村村民绝不当亡国奴、绝不做狗汉奸的誓言状，誓言状上密密麻麻按满了村民们的血手印，透过这张誓言状你能感受到的是根据地人民那种在国家危难之际所迸发出的同仇敌忾、视死如归的英雄气概。黎城北面有一个叫孔家峧的地方，地势偏僻，十分隐蔽，村中的棋盘院是当年中共中央北方局、八路军总部、129师司令部的秘密驻扎地，我党早期的许多高级将领都曾在这里战斗生活过。八路军撤退时曾将许多重要文件、账簿等让棋盘院的主人保存。这家主人接受任务后一直严守秘密，他们一直等待着当年安排任务的那名八路军战士回来，从抗日战争到解放战争，从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到改革开放，祖孙三代一直等了70多年。或许当年给他们安排任务的这位八路军战士早已经牺牲了，但他们就是那么遵守自己的诺言，不管世事如何变换，严守纪律，严守秘密，誓死完成任务的忠诚、担当、牺牲精神始终如一！2021年的时候我在黎城采访到一位当年建立印钞厂的见证者，老先生名叫李石保，时年94岁，他就是黎城北面宽嶂山的村民，冀南银行印钞厂就建在他家的院子里，他亲眼目睹了印钞厂的建立和发展，亲身感受到了当年印钞厂所经历的血雨腥风的岁月，他以及他的家人、村民们的命运也在支持、帮助印钞厂的逐步壮大中发生了巨大变化。一些人牺牲了，一些人在革命胜利后迁出大山沟。李石保全家从父母亲、几个姐姐以及他自己都自觉不自觉地参与到了那场伟大的变革中，为冀南银行印钞厂的发展，为抗日战争的最终胜利，为中华人民共和国的成立，均做出了一位普通中国人所应做出的贡献。李石保因为要照顾年迈的母亲没有跟随部队离开大山，他一直生活在祖辈们生活过的大山中，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就像他身后赖以生存的大山一样，沉默寡言，平凡而日常。他青少年时期所经历的那段或热烈或悲壮的岁月，也在太行山的四季变换中平淡成一种遥远的记忆。
　　采访完李石保老人我很长时间不能平息内心的波澜。我一直想写一部反映冀南银行、冀南银行印钞厂建立、发展历史，一部反映我们日常生活中到处在使用的人民币艰难诞生历史的长篇小说。但越深入了解越感觉到那段历史的浩如烟海，也越来越感觉到那代人特别是那代金融人所体现的英雄气概、英雄气节、英雄精神的弥足珍贵！英雄是一个民族一个国家的领路人，他们是在国家、民族危难之际挺身而出、舍生忘死的人！是一个民族一个国家赖以生存、发展、壮大的精神支撑！没有英雄是一个民族的悲哀，而有了英雄又不懂得爱护英雄、珍惜英雄则是这个民族更大的悲哀！人民币诞生的历史也是一个英雄辈出的历史！那些身处一线的战士们是英雄，那些支持银行、帮助银行、服务银行的人民大众一样是那个时代的英雄！就像李石保和他的家人们一样，正是有了这千千万万默默无闻的英雄们，人民币得以诞生，中华人民共和国得以成立，中华民族得以复兴！
　　人民币诞生是一个划时代的历史大事件。长篇小说《英雄年代》讲述的就是我党早期金融人从创建冀南银行、冀南银行印钞厂，到中国人民银行、中国人民银行第二印刷局成立，从印刷、发行冀南票，到设计、印刷中州钞直至人民币诞生的故事，从一个侧面展示那代英雄们所呈现的英雄创举、英雄情怀、英雄精神。也由此，李石保老人成了我小说中贯穿始终的人物形象“哑巴”的原型。有了这样一个人物的确立，我便打开了一扇窥探历史、叙述历史的窗口，并由此而铺叙成这部长篇小说。正如《太行山上》中的台词所说：哪有什么天生的英雄，他们都是普普通通的中华儿女！
　　向历史致敬！
　　向英雄致敬！

张卫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