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女儿的生活经历里,都有一段少年时期与鸟相伴的故事。20世纪70年代,我读小学时喂养过一对野斑鸠;女儿则是在90年代时驯养了一只野鸽子。相隔20多年,不同的饲养过程,却有相似的情结和感悟。
我喂养的野斑鸠在当时的孩子们看来很平常。从小在太行山下农场长大的少年,都很喜欢养鸟,不过环境和生活条件限制,没有耐心去喂养那些长得美丽、叫得动听,却娇气的鸟,如八哥、鹦鹉、画眉等。野斑鸠是我们这帮野孩子的首选。野斑鸠虽长得粗笨,性情却较温和,且不挑食,易喂养。所以,家乡的人们都戏称它为“憨斑鸠”。
野斑鸠模样不如鸽子那样精致优雅,鸟窝搭得也很简陋,漫不经心地用枯树枝,在高高的树杈上或竹梢顶随意搭设成一个窝就行了。最富有特点的是野斑鸠的叫声,缓慢又悠长“咕咕……咕咕……”,音调高,透着柔情和缠绵,细细听起来,感觉是在深情地思念谁、呼唤谁。那时,我们这群十来岁的农场孩子常在果园里疯跑、青纱帐里玩耍、竹林里捉迷藏,对哪里筑有野斑鸠窝、哪个窝里已经有了蛋、哪个窝里的小斑鸠快满月了,基本都了解。几乎每个孩子都有一段驯养野斑鸠的故事。
小学四年级时我喂养过一对野斑鸠。两只小东西到我家时,它们的眼睛还没睁开,身上灰黑色的绒毛里夹杂着稀稀落落的黄色硬羽,嘴巴突出,爪子鲜红,样子看起来丑陋。不过它们却很结实,胃口很大,一天能吃下两三把用水泡软的麦粒或高粱米。两个小家伙一天到晚都是挤在一起睡觉,听到我打开纸箱吹口哨叫它们,才兴奋地扇动着秃翅膀朝前挤,用嘴巴使劲拱我的手要吃的,一口又一口,把嗉子吃得鼓成一个小圆球才罢休。
小斑鸠能吃能睡长得快,十天半月就有显著变化,差不多3个月,我的小斑鸠就已长成了大斑鸠。每天早上出窝,蹲在屋檐上嬉闹。玩够了,就扯着嗓门“咕咕……咕咕……”地向远方呼唤。每当我放学回来,它们早早看到我,就争先恐后地盘旋下来,亲热地落在我的肩膀上或手上。看见我手里捏有豆子、麦粒,就毫不客气地又拱又啄,像两个撒娇的孩子。我出门上学,两个小伙伴总要跟着飞出几百米远才飞回家,像是为我送行。两只野斑鸠很恋家,极少独自飞到野外去,更不会像鸽子一样很容易被其他鸽群带走。它们对自己的家和主人有不尽的依恋,这一点倒很像家乡父老乡亲的性情。
我与两只野斑鸠整整厮混了一年,结下了浓浓的情谊。野斑鸠长成后开始下蛋了,一窝生两个蛋,比鸽子蛋稍大一点,发绿的蛋壳上有漂亮的细条花纹。产蛋后,两只斑鸠轮流抱窝,直到小斑鸠破壳出世。
就在两只斑鸠下第二窝蛋时,我离开农场进县城上中学,无法再饲养这对好伙伴,只好恋恋不舍地把它们送给了我的小表弟,此后与憨厚朴实的野斑鸠再无接触。但时至今日,不管在哪里,只要听到斑鸠悠长的鸣叫,我心底仍然不由自主地会涌起一股浓浓的思恋之情,马上就回忆起儿时喂养野斑鸠的经历,脑海里又闪现出一幅祥和朴实的农家生活图画。
女儿同我一样喜爱小动物。在她的精心驯养下,一只小野鸽转变成了温顺可人的大鸽子,成了我们家的宝贝。
这只小野鸽是1996年冬季,我从一家新建电厂的工地带回家的。当时小野鸽个头已基本长成,头顶上还残留着稀疏的黄绒毛,说明刚出窝不久。也许是随鸽妈妈从太行山上飞下来练翅膀,结果飞不动了便停留在锅炉上。小野鸽的瓦灰色羽毛比家鸽的颜色深,脖子上细碎的羽毛五彩缤纷,非常漂亮。
五六岁的女儿一见到小野鸽欢喜不已,赶紧倒腾一个小纸箱给它做窝,又拿来两只小花碗,一只盛米、一只倒水,端到小野鸽跟前。或许是童心相通,在女儿面前,惊恐万状的小野鸽平静下来,伸嘴“咕噜咕噜”喝起清水。并转动小脑袋,睁着亮而圆的眼睛打量着眼前的小主人。
起初,我对养活这只小野鸽没抱多大希望,只随意做了个小铁笼把它关在里面。刚开始小野鸽不肯吃东西,我就硬掰开它的嘴往里塞米粒。女儿见我如此“粗暴”,抹起眼泪噘起小嘴,为小野鸽争辩。我只好让步,按女儿的想法:打开鸟笼让小野鸽自由进食,只是将阳台窗户关严防止它飞出去。
精诚所至,小野鸽还真没有辜负小主人的一片爱意。我暗中观察它,一不乱飞、二不胆怯,只要大人不在近前,便围着小碗啄食饮水。女儿写完作业就往阳台上跑,蹲在野鸽子跟前说悄悄话:“让姐姐喂你一点蛋糕吧”“姐姐给你理理羽毛”“想妈妈不?我来陪着你”……吃饭时叫她也叫不应,家里新买来什么玩具转眼不见了,不用问,肯定是又在跟小野鸽一起玩呢。
1个多月下来,小野鸽修长的身子变得丰满颀长、羽毛光滑。特别是一见到女儿的身影,又扇翅膀又“咕咕”鸣叫,不离左右。女儿的天真质朴、真挚相待,打通了人与野鸽的界限。
听老人们说,野鸡、野兔、野鸽等动物很难喂养,更难驯化。但是通过我和女儿这两段喂养野斑鸠、野鸽子的经历,让我明白一个道理:与野生小动物交往,其实并不像传说和想象的那么难,关键是用心去相处、用情感去驯养,抱有一颗纯真的童心,就可以打破与它们的界限,彼此亲密无间。
周国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