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年在承德,看到人们开着大解放卡车从冰窖里往外一车一车拉冰,忽然才知道冰原来也可以放到窖里储藏,据说可以放一年,冬天储存好,到了夏天人们再把它们从窖里取出来做刨冰,用那么个小碗,里边放点葡萄干什么的,很好吃。到了夏天谁不爱吃点凉东西?只是不知道承德的那些冰窖现在还在不在,但我还记得那个冰窖,在去外八庙的一个高土坡上,车可以直接开进去,想必里边很阔大很深,而且还凉飕飕的,但冰在里边怎么放我就不清楚了。
在日本,到了冬天也要储存冰,在选好的河里取冰,用锯把冰锯成长方形冰砖然后拉走,据说他们藏冰要用土,一层冰一层土地码起来,也是到了夏天再把这些储存好的冰卖出去给人们做刨冰。日本跟中国一样,到了夏天街头有不少卖刨冰的,刨冰的小贩使一个很锋利的铲,一下一下从整块的冰上往下削冰沫儿,用一个纸碗在下边接着,也是往里边掺一些甜甜酸酸的东西,或在冰上浇一层红豆泥。红豆泥当然是甜的,起码鄙人是没吃过咸的红豆泥。鄙人的爱人很会做红豆泥,锅里放很少的水,但那豆子居然很快就被煮熟了——但说“煮”像是不对,是“烀”。我们这地方把煮豆子叫作“烀”,东北那边也叫“烀”。东北和山西最北部的古平城有许多语言都相通,因为什么?因为1600多年前鲜卑人在这地方建过都,而且为时不短,整整96年——差不多一个世纪。那年这地方搞城建在城北离大同四中不远的地方挖出了不少东西,我记着有很多的鹿角,但人们都不清楚古时候的人们搞那么多鹿角做什么,一时说什么的都有,但有两种说法像是比较靠谱:一种说法是御厨在这里,但御厨用鹿角做什么菜?人们又说不上来了;另一种说法是估计北魏的医药局在这里,所以留下这么多鹿角。平城以西,在接近西山的地方有个叫“鹿野苑”的地方,曾经是北魏皇家的狩猎场,但现在什么都没有,是既没有鹿也没有别的什么东西,比如野猪、狍子什么的,只是野鸡还是很多。在野外草地上行走,忽然,吓你一跳,就从你的脚边扑棱棱棱飞起一只野鸡来,或是一群,你根本就看不到它们,你想不到它们居然就从你的脚边飞起来。
我的二位兄长都喜欢打猎,我认为这是遗传,因为我的父亲就喜欢打猎。但我的父亲比我的两位兄长走得远,我的父亲去内蒙古草原去打猎,走两三天。有一次他扛着一只山羊回来,血淋淋的一只,用麻袋包着,父亲直把它扛到屋里来,扑通一声把它撂到火炉子边上。山羊肉不好吃,不知道怎么有点酸。我记得那会儿是冬天,我的兄长他们都有很好的猎枪,但有一年政府下令要人们把枪都上缴,那就上缴呗。我的两位兄长可真都是守法的老实人,他们连架都没打过,要打,也只会和自己老婆打,我们这地方把跟老婆打架叫“干仗”,有点夸张是不是?虽然滑稽,但想想这种举轻若重的说法对男性可以起到某种安慰作用,所以我表示理解。
有人告诉我承德那些藏冰的冰窖过去都是专供皇帝用的,跟老百姓无关;北京据说也有好多处冰窖,不过人们也许并不知道。
说到夏日的冰,一般人都不会整块整块买来咯嘣咯嘣放嘴里咬着吃。在印度,街边到处是让人眼花缭乱的各种摊儿,差不多隔几个摊位就会有一个卖刨冰的,他们用的是木匠的刨子,只不过是把它们倒过来放着,固定在那里,让它们老老实实别动,小贩儿一只手拿起冰块在上边反复推拉,另一只手里拿个杯子把刨出来的冰沫子接住,然后再往冰杯里加点这个再加点那个,然后递给旁边等着吃它的人。我站在旁边往往会看良久,往往被小贩的飞快动作搞得眼花缭乱。我也想试试来一杯,但再一想那个“万人杯”你用了我用我用了他用、他用了他他他再用,终于不敢上前一试。
作家卫鸦在印度待了好长时间,居然说那边的东西很好吃,这简直把我吓了一大跳。想必他除了吃印度的稀糊饭还用了不少次那种万人杯,这得需要有多么雄壮的胃口。
向卫鸦致敬。
王祥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