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多耍笔杆子的人,都喜欢吃,喜欢研究吃。比如,我们熟知的丰子恺、汪曾祺,那都是吃遍山珍海味,把吃研究透了的主。他们不仅自己吃,和朋友吃;还自己做,给朋友做。吃过做过之后,还要把那个美味写出来。我也多少染了他们的一点雅趣。这些年间,边吃边操刀,总想在吃上也耍出点动静来。耍虾酱,就是其中一项。
我的家乡汾阳,不靠湖、不沿海,纯属内陆地区。但有一道与海味有关的菜——虾酱豆腐,却在全国名气很大。
虾酱,多由乌虾、小海虾加食用盐磨制而成。这些原料都产自沿海一带,怎么能到了我的家乡?我想,应该是早年间,那些外出做生意的商人,从沿海地区带回来的。我的家乡有很多商人在渤海地区做颜料、布匹、皮毛生意。返回家乡时,他们也会把那里的虾酱等土特产带回家。经年累月,我们老家的厨师们,就尝试着用虾酱炒菜、蒸肉,让这道海味与当地的各种食材紧密融合,逐渐形成了汾州美食中的虾酱系列。其中最经典的就是炒虾酱豆腐,这道菜还被确定为各个饭店、餐馆招聘厨师的必考题目。
一道美味,食材是基础,是最重要的。虾酱一定要选新鲜、味正的。豆腐一定是那种充满豆香的黄豆豆腐,而且软硬也要适中。食材备好后,就要看炒的手艺了。在做菜方面,我也算有点研究。可炒虾酱豆腐,却是屡炒屡败。
一日,有朋友请我与文峰先生到家里吃饭。我去得较早,进厨房随口问做饭的保姆:“今天有虾酱豆腐吗?”保姆说:“有。”我对保姆说:“其他菜你炒,虾酱豆腐留着给一个‘文大师’炒。”之前,文峰先生的《刻进骨子里的记忆——汾阳虾豆腐》一文刊发在《吕梁日报》上,还在一次征文中获了奖。此文此事,令我很是羡慕了一阵子,每每与文峰先生在一起,总要把虾酱豆腐挂在嘴上。不一会儿,文峰先生到了,我便向他说明此意。文峰先生知道这是我搞的恶作剧,但还是爽快地应了下来。
桌子上的菜上到一半时,我催促文峰先生炒虾酱豆腐。不一会儿,虾酱豆腐上了桌,大家还未点评,文峰先生就谦虚地说:“炒得不行。”我盯着那盘虾酱豆腐一看,只见盘子中的豆腐上裹着一团一团的虾酱,的确没有炒出汾阳虾酱豆腐的水平。我笑着对他说:“味道还行,就是品相有点那个。”不过,那天,大家还是把那一盘虾酱豆腐都吃光了,毕竟味道挺好的。那时,我想到了自己以往炒的那些虾酱豆腐,也就是这个品相。看来,要耍好这点虾酱,还是有些门道的。
这之后,我又开始试着炒虾酱豆腐。我知道,在汾阳,坊间有很多炒虾酱豆腐的高手。于是炒之前又打听了一番。听有人说,要把虾酱与水搅在一起,拌匀后,倒入油锅中。于是,如法炮制,炒出来的虾酱豆腐,倒也比之前,有了一点起色。但,仍是灰塌塌的,只能品味,无法传神。
又一日,我与原单位同事共进午餐,席间一位老同事提供了新思路——油冷时把虾酱放入,然后,大火炒至泛泡,再滴少许水进去,油与水再次交融,会产生更多的泡沫。此时,将焯过水的豆腐捞进去,再翻炒,出锅就可以了。听后,我细琢磨,觉得有道理。就按同事的做法,试着炒了一遍。果然,那次炒虾酱豆腐的阵势,是空前高涨,虾酱翻炒后冒出的泡沫,溅在灶台上、溅在灶壁上、溅在我的眼镜镜片上。满屋子都是虾酱煸炒后的香气。这一下,我终于看到一盘好看的虾酱豆腐,出锅了。于是,我用手机把那盘虾酱豆腐拍下来,发到朋友群里,特别发给了文峰先生。他们都说我耍虾酱耍痴了。
就在我沾沾自喜、得意扬扬地把我炒虾酱豆腐的经历告诉作家田文海先生时,他又透露了一个他的秘招,他说,他炒虾酱豆腐,焯豆腐时,是把切好的豆腐倒在凉水中,待水一开,马上关火,直接捞入煸炒好的虾酱中。听后,我立刻茅塞顿开。又按文海先生说的试了一次,果然,炒出的品相、口感,较之前大有改观。
在炒虾酱豆腐的基础上,我开始用虾酱炒土豆、炒莴笋、炒水萝卜,味道都挺好。有时候,我还会想到我们汾阳的“虾酱羊肉”。那也是一道流传很久的地方名吃。在寒冷的冬天,吃一碗热气腾腾的虾酱羊肉,也是非常惬意的。
在一番耍虾酱之后,我不由得对生活中流传下来的每一道美食,肃然起敬。看来,日子里的油盐酱醋和锅碗瓢盆,都能装得下一乾坤。
李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