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版:副刊

蜀葵花开的路上

  那日回乡,开车路过一处农家乐,院子里的一片蜀葵花开得极为热闹,让人忍不住停车驻足观望。夏日的风带着些许青草的清香,把一枝枝蜀葵花吹得摇摇晃晃,好生俏皮!
  这种花在我童年记忆里极为常见,村里的老人们叫它节节高,炮仗似的直冲云霄,很有节节攀升的感觉。后来长大了,才知道这种熟悉的花朵叫蜀葵。记忆中,乡下的羊肠小道边、老屋的院墙根、菜地的篱笆旁,甚至某个裂开的石缝里,都会钻出一棵棵温柔的蜀葵花。
  我喜欢在放学的路上摘几朵蜀葵花,或插在马尾辫上或带回家插在瓶子里。事实上,清晨的蜀葵花更为灵动,一层一层娇艳的花瓣簇拥在一起,裹着晶莹剔透的露珠在晨光里欢笑。只可惜我要赶着去上学,来不及欣赏这样的美。
  放学后就是我赏花的好时光。完成了一天的学业,轻松自在地跑在回家的路上,一溜烟便来到早上就瞄好了的那株蜀葵花旁,围着它左看右看,爱不释手。挑哪一朵好呢?最下面的花是最早盛开的,已然有些残败,顶头那朵开得最完整的,正是清晨含苞欲放顶着露珠的那一朵。踮起脚尖,摘下来,再趴到水塘边,对影簪花。最终,心满意足地插进发尾的橡皮筋里,再一蹦一跳地继续往前跑。头上这朵蜀葵花是粉的,我知道,前面高奶奶家院墙根还有一丛洁白的蜀葵呢!那种白色的蜀葵花,并不常见。
  高奶奶家离我家很近,盛花期,一大片白色的花朵伸出鹅卵石砌的院墙,像一团白云落进了院子里。那团云不高不低,将将高过院墙一尺左右,有时候高奶奶在院墙边摆弄花草,满脸灿烂的笑容。我喜欢在院墙外看看那丛蜀葵花,再伸着脖子顺便偷看一下高奶奶。而高奶奶每次像在提前等我一样,刚好在院子门口,然后自然而然邀请我进院子里玩一会儿。高奶奶家的东西似乎比自己家的更好吃,黄瓜是脆香的、西红柿是沙甜的,就连李子都不酸,我经常在她家玩得忘了回家,直到母亲在远处拉长着声音唤我的名字,才依依不舍地离开。临走时,高奶奶还会给我包里塞一把吃食,有时候是炒花生,有时候是干豆子。
  记忆中,放学回家路上的蜀葵花总是带着黄昏金色的光晕,把我引进了高奶奶家。而那个开满蜀葵花的院子,则装下了我积攒了一整天的心事。我像个跟屁虫似的尾随着高奶奶浇地、除草,烧水、做饭……叽叽喳喳跟她讲着学校的趣事:李三儿又被老师罚站了,钟胖胖又被人捉弄了,小小明生病还没好,梅梅穿了一条漂亮的新裙子……高奶奶总是饶有兴趣地回应着我,让我觉得自己的事情重要极了。
  后来,高奶奶被儿子接进城住去了,院子里的蜀葵花渐渐失去了往日的风采。路过院子时,再也见不到那个熟悉的身影,我十分失落。过了几年,我在自家院子里的墙角边也发现了一棵蜀葵,慢慢地变成了两棵、三棵……到了夏天时,竟也有高奶奶家院子里蜀葵花的样子了。
  一日,读岑参的《蜀葵花歌》:“昨日一花开,今日一花开。今日花正好,昨日花已老。始知人老不如花,可惜落花君莫扫。人生不得长少年,莫惜床头沽酒钱。请君有钱向酒家,君不见,蜀葵花。”瞬间,淡淡忧伤弥漫心头:小时候只觉得,蜀葵花开的放学路是最明媚的那条路。现在才后知后觉地感到,蜀葵花开的那条路是我们最遥远的来时路。在城市中跌跌撞撞地生活,似乎已经让很多人不知不觉遗忘了那条治愈人心的儿时路。

向超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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