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从小生活在爷爷奶奶的呵护中,长大后才明白二老的不易,每每咀嚼,滋味良多。
爷爷是十里八乡有名的干活好把式。他干事认真负责,从来不让人挑到丁点毛病。当饲养员,所有牲口膘肥体壮;看水打磨、帮人磨面,扛面成了他的营生。为生产队种的菜,那长势更是让人叫绝——碗大的西红柿、一尺多长的豆角、又圆又大的南瓜……丰硕的果实浸透了爷爷的心血。
爷爷还有“绑笤帚”的好手艺。麻绳踩在脚下,泡好的高粱糜子在手上来回翻转,顷刻间,一把既美观又实用的笤帚就绑好了。爷爷绑的大小笤帚全都送了人,我们那个三四百口人的村里几乎家家都有爷爷绑的或大或小的笤帚。
爷爷不但把自己绑的笤帚送人,在缺吃少穿的年代,还常把自家粮食拿去帮那些缺粮的邻居。这种乐善好施的举动,在我幼小心灵留下深深的印迹。
那年,爷爷在房后荒地上栽了一片枣树。枣树在爷爷奶奶的辛勤浇灌下,渐渐长大。每到秋天,鲜红的大枣挂满枝头,特别诱人。村里的男女老少纷纷来打枣、吃枣,好不热闹。如今,这些枣树都有碗口粗了,虽然老了,但枣子仍然结得多且大。村民们吃着甜甜的红枣,总不忘说些感谢爷爷的话语。
爷爷73岁那年,被肝癌折腾得死去活来。他特别希望能在闭眼前见上我一面。听家人说,那些日子,他躺在炕上,只要门一响,就会欠身子强睁双眼向门口望。那时我在部队,没能及时赶回,爷爷终究带着遗憾走了。
同爷爷一样,奶奶也是时时处处替别人着想。记得那些年碾麦子,几家一个碾麦场。那天轮我家碾场,我已在场里摊上了麦子。可隔壁二爷也在场上摊。奶奶就让我把摊好的麦子先积起来,她说:“你二爷家里没人手,让他先碾吧!”二爷碾完了,该我家碾了,却下起了大雨。雨一直下了一个月,麦子全出了芽。奶奶苦笑着说:“光子啊,今年咱只能吃甜窝窝了。”接着又开解我:“这事不能怪你二爷,你二爷又没让老天下雨。”
奶奶特别心疼我们这些小辈。做饭、蒸馍这些基本活计,从不让我们插手。我刚结婚的时候,和妻子收麦子。奶奶不顾自己年迈体衰,天不亮就起床给我们磨镰刀,还生怕搅扰了我们的美梦。盛夏的太阳如同一个火球,麦田里我和妻子弯腰挥镰,累得够呛。回到家里,妻子强挣扎着要帮奶奶做饭,奶奶一句“你歇着,别累坏了”让妻子感念了许久。妻子得了肝癌后,一直瞒着奶奶。那年,奶奶突然得了场大病。妻子得知消息,冒着大雪回家看望奶奶。两个人一见面,便抱头痛哭。从来不说软话的奶奶,给妻子道了歉:“奶对不住你,平时难免说些让你生气的话,你别和奶奶计较。”听完奶奶的话,妻子“哇”地哭出了声,说:“奶,不说那些烦心事,你好好养病。”后来,奶奶又背着妻子把我叫到她跟前,不断嘱咐我:“光子啊,抓紧给她治病,别耽误了!不要怕花钱。”原来,奶奶什么都知道。而这也是她老人家留给我和妻子最后的深情话语。
后来,奶奶和妻子相继离开了我。那段时间,我常回到南里庄家中,独自一人站在空荡荡的院子里发呆。想着再也听不到奶奶的呼唤声,再也没有妻子的陪伴……泪水一次次模糊了我的双眼。但我会继续好好热爱生活,因为那是亲人们希望看到的,我还要把爷爷奶奶的优秀品质传承下去。
骆崇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