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版:副刊

在唐安矿的那些日子

  当再次回忆在唐安矿的那些日子时,已是初冬,冬日的寒意正包围着塞外的这座小城,也包围着我。离开她已经10多年了,有太多的情感,在这个冬日像潮水一般涌来。
  唐安矿,是我参加工作的第一个地方,位于高平市西南部,与赵树理的故乡沁水接壤,与我老家相距60多里地。
  1998年,我从学校毕业后的第二年,走进了位于老马岭下、高平关前的唐安煤矿。那天,从家出发,到了市里又坐上小面包车,才辗转到了唐安煤矿,刚进矿便看到“与能人携手,与巨人同行”的两块巨大的牌子,矗立在矿区路两边。
  我有些兴奋也有些失望,兴奋的是10年寒窗跳出农门终于有了一份属于自己的工作,不必再像父辈们那样面朝黄土背朝天终日在地里劳作;失望的是矿山并不大,地处偏僻,还没有学校的环境幽雅,工作岗位也并不满意,我们这些刚刚毕业的大中专生,几乎全分配到了矿上新建的洗煤厂,成为第一批员工。小时候,常听大人们讲这个矿效益不错、管理也好,只是离市里较远,没想到成年后的我与她结缘了。
  刚到矿上,和一位快人快语名叫玲的女同事分在一个宿舍,宿舍楼紧挨着职工活动中心,楼前有一排高大的玉兰树,一到春天,玉兰树便绽放出白色的花朵,淡雅的花香在生活区飘来荡去,惹得那些刚分到矿区的年轻矿工更是心旌摇荡。我和玲像在校时一样,把宿舍打扮一新,玲说:“我们可得好好相处,以后我们可是要在矿上相处一辈子的。”我看着这位从省机电工业学校毕业的同事,倍感亲切,我以为我们还会和在学校时一样,同吃同住永不分离,直到毕业的那一天。
  没想到在职工宿舍还未住够一年,同来的那些人爱情之花便同楼前的玉兰花一样绽放了,簇簇拥拥,好不热闹。只见宿舍楼里有人为了那狂热的爱情,大哭又大笑,为情所困的男矿工唱着忧伤的情歌,沉醉在爱情甜蜜中的女工更加美丽动人;有人则因为修成正果搬离了宿舍,去外面筑起了爱巢。我和玲也禁不住爱情的诱惑,加入了他们的行列。
  刚刚参加工作的日子是兴奋、充实的,虽然洗煤厂轰隆隆的机器声震耳欲聋、虽然如花似玉的女同事上了一天班脸变得像锅底一样黑不溜秋,但我们每天都很快活——这个世界才给年轻的我们敞开大门,未来的路还很长。我们每天关注更多的还是谁谈了恋爱、班中餐是否合乎口味、明天又要给谁上结婚礼钱,而对于那位脸上有块胎记的厂长厂务会上语重心长的讲话,则是左耳朵进右耳朵出,从来没放在心上。
  当轰轰烈烈你死我活的爱情被平稳的婚姻生活取代以后,新的使命又来了:如何在矿山实现自己的梦想、有朝一日也能策马扬鞭统率千军万马,又成了年轻矿工们的头等大事。
  于是,我那位看上去文静腼腆书生味十足、为了生活主动到矿一线上班的爱人,不由自主地也卷入了这场梦想战,他开始马不停蹄地加班、值班又跟班;而我和出生不久哇哇啼哭的孩子,总是翘首盼望他的归来,等待他熟悉的摩托车声响由远及近地驶到那个虽四处透气却无比温馨、暂时属于我们的小家门口。我会开一壶热水、做一顿可口的饭菜,像所有的矿嫂一样,迎接他回家。
  后来我考入化验室,开始和天平、马弗炉打交道,做煤质化验,一同和我考入化验室的,还有精明能干的矿二代会、文静的大学生芳。化验室在矿上生产区,离车间、井口很近,每天,我会在化验室的楼道,透过窗玻璃看井口旁那幅“高高兴兴上班、平平安安回家”的大型壁画;看着每天和爱人一块忙着领材料、发材料的机一队矿工周、机二队矿工陈,在生产区坡上坡下地忙碌;看来来往往穿着黑色工作服、戴着矿灯只露出一口白牙齿的矿工们入井、升井。有时我会想,井下到底什么样子?可是伸手不见五指?对于我来说,那是个神秘莫测的世界,可像在旧家属院里住了一辈子的那位老矿工讲的,“三块石头夹一块肉”?我不敢去想那个严肃得让人害怕又觉得遥远的话题,每个矿工都在我的眼前晃动,他们鲜活又富有朝气的生命,如那初升的太阳。每个矿工都有一个故事、每个矿工都是矿山的一段历史,我不由对他们肃然起敬。
  下班后我会挑一条最近的小路回家。遇上雪天,我会在漫天飞舞的雪花中,沿着矿区专用铁路线数着一个又一个的枕木,想象着铁凝的《你在大雾里得意忘形》和我在大雪里这般忘形是不是同样一种境界?我会想,大山的另一边是否真的有神仙?是否真的有童话故事中的白雪公主以及七个小矮人?我的无边想象,让我暂时忘记了这个忙碌的世界。
  再后来我调入宣教科,在科里一块工作的,有富有磁性嗓音、从太原煤校刚毕业的小广播员平,还有多才多艺的周大哥,只可惜天妒英才,他没过几年便因病离世,只留下妻女在矿上生活。那段日子也是矿山发展最快的一个时期,这座有着建矿几十年历史、原先的县营煤矿,一跃而成为兰花集团管理最优的市级标杆矿井。那位受人尊敬的资深老办公室主任,他把工作当成事业来做,一度成为我们楷模;那位从基层一步一个脚印干起,大我们十几岁,素有“工作狂”之称,严肃帅气,我们始终需要仰视的、说一口山西长子话的和姓矿长,率先在矿上引进了三大管理、6S,他的每场会议,都要求我们“好好学习,认真工作”,这些话竟然成为我日后永久的学习、工作指南。
  矿山的飞速发展,让我们这些出身农家的子弟们,确确实实感受到了命运的改变,我们只有更加努力地工作,去回馈矿山。矿上也步入了精细化管理时代,第一次有了矿歌,写歌的是一位在诗词界享有盛誉的柏老先生。我们在重要节日里,会站在矿办公楼前,大声合唱那首《唐矿之歌》:“老马岭下、高平关前……”歌声气势如虹,如排江倒海般穿过高平关,飘向更遥远的天际,我们和这座正在发展中的矿山紧密地联系在一起。
  我从未曾想过有一天我会如矿上的玉兰花一样,离开树枝、飘向远方,我一直以为会在矿山终老一生,但人生有太多的不确定,未承想2011年在全省煤矿兼并重组的大潮中,我随爱人调离了唐安矿来到塞外,开启了第二次职业生涯之旅。
  余秋雨曾在《暖暖的记忆》中写道:“世上最无情的是时间,最留不住的便是光阴。”是啊,光阴留不住,一转眼已是离开唐安矿十几年了,那些走过的路、遇到的人,像一场梦,在眼前浮现。
  那位曾给矿上写歌的老先生,在2023年的初冬溘然长逝,他的离去,像是对过往的一个提醒,又像是一场回忆的终结;矿上那位资深的老办公室主任,早已退休颐养天年;那位刚毕业的小广播员平如今也已人到中年;那两位和爱人年龄相仿、在生产区不停忙碌的矿工陈、矿工周,已纷纷走上管理岗位……许许多多的人和事在时间的冲刷中,已经变了样。
  但在唐安矿的那些日子,那些我们曾为爱痴狂、为梦想全力以赴,那些青春而富有朝气、带着玉兰花芳香的日子,却永远地镌刻在了时光的深处,温暖了岁月,美丽了人间……

史慧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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