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版:副刊

他塞奴,乌日娜!他塞奴,巴音!

  • 秋若愚

  •   毛乌素沙漠位于陕西省榆林市和内蒙古自治区鄂尔多斯市之间,因其独特的地理环境和生态挑战而闻名。
      《七日》的毛乌素沙漠之旅,不是纯粹意义上的一次游山玩水,作者秋若愚踏上遥远的未知的旅程,从太原到榆林到靖边、乌审旗、嘎鲁图,再到沙儿利的那达慕大会,邂逅主人公乌日娜,以“短工”的身份切入乌日娜的三千亩牧场,用七日的时长与沙漠对话,深入地参与了生活在沙漠腹地不一样的一家人的生活。
      作者以时间为线索,记录了七日的心路历程,描绘出心灵世界的张力,其轻松驾驭语言的能力,强大的叙事能力,细腻的环境和场景描写能力,塑造人物形象和性格的能力,这些直抵人心的力量,在让读者拍案叫绝的同时,又深深共情作者传递出的悲悯情怀。
      悲悯是人类最伟大的情感,心怀悲悯,方见苍生。《七日》里,作者“回到了前世我的村庄,我的故园”“豁出去生死”,给“故园里的亲人乌日娜”送去爱与温暖,也给那个叫“巴音”的脑瘫孩子带去不尽的关怀。与沙漠与命运抗争的乌日娜人强话不多,分别时一句“是不是再难相见了”,道出了七日内与作者结下的难舍难离的深情与友爱,也道出了以强悍示人的乌日娜纤弱、惜缘的内心世界。
      而今,那个《七日》的场景已经过去了十多年,作者一直挂念着“巴音”还好吧。“正是庄稼需要雨时,雨就来了!真好!”这是雁北一个叫张志顺的脑瘫文学青年在《我在》一文里对作家秋若愚看望并勉励他后,从心灵深处发出的呐喊。
      “深秋时节的毛乌素沙地,辽阔而枯黄……空气里弥漫着甜丝丝的草的香味。”沙漠变绿洲,这是作者对文学创作的执着追求的现实期盼,《七日》也是作者一场别样的诗和远方——深怀热爱,深入生活,传递真善美,闪耀人性最美好的光辉。

    ——编者

    秋若愚

      山西应县人,山西省作协会员,朔州市文艺评论家协会副主席,有文学作品发表于《火花》《山西文学》《黄河》《映像》《朔风》《山西日报》等报刊,著有合集《散文十二家》。

      十多年前的一次毛乌素沙漠之旅,如今忆起,仍觉得做梦一样。我甚至记不清自己去了省城太原后,从哪里坐的车,都经过了哪些地方,只模糊记得榆林、靖边、乌审旗、嘎鲁图这些字眼,记得一碗凉皮,一碗手把肉,一个小笔记本,还有榆林街口的一间肉铺。但我一直记得那个叫“巴音”的脑瘫孩子,挂念着他,不知道他过得好不好;不知道我留给他的那张钱还在不在;不知道他在无聊时是否真的拿出来举在阳光下照。
      细究起来,“毛乌素”这三个字早在我上初中时就深深地刻进了脑海里,字眼的特别,加上沙漠,加上三毛独有的“撒哈拉的故事”,每每想起,身未动,心已远。我从小胆小怕事,家人喊我“三没胆”,后来练大了些,但真要一个人闯入大漠深处,是谁借给我的“孤勇”?事后有人说,是我仗剑天涯走西口的爷爷;也有人说,是逼仄的生活,是日复一日的辛苦忙碌,烟熏火燎一眼望见未来的日子;是逃离与救赎。不管是哪种,我终是踏进了那一片梦寐以求的毛乌素沙漠。犹记得,那辆四处漏风的破得不能再破的小客车,还有陌生的面孔、奇异的服饰、呜哩哇啦听不懂的语言。这一切都让我激动、新奇,让我悄悄把身侧的那块脏污的玻璃擦出干净的一小团,将眼睛凑上去。沙地起伏不平,沙柳丛生,一望无垠的灰白,哪里是我梦想中的“大漠沙如雪”?哪里是“黄沙漫漫,沙岗毗连,波如涟漪,随风荡漾”?
      我执着地寻找着,“静静的榆溪河”在哪里?“碧波荡漾的红碱淖”在哪里?“鸥鸟飞翔”在哪里?直到客车在一个叫嘎鲁图的小镇停下,直到入眼的尽是敞着肚皮的蒙古大汉,三个、五个席地而坐,人手一个啤酒瓶,个个“吹”得满脸通红……我才生出一丝丝的悔意来。也因不知何去何从的茫然,又多出一种类似于慌张、恐惧的情绪。这恐惧促使我慌不择路,一头钻进一座冒着香气的蒙古包,要了一小碗80元的手把肉,心才慢慢平静下来。那一碗高价肉直到我返回山阴县,回到自己的凉粉小店,拿起刀切葱姜蒜时,才感觉到一阵阵地肝儿疼。
      好在,恰逢了一年一度的那达慕大会。
      好在,偶遇了牧场主乌日娜。
      而进入牧场的我又是那样自然,像是回到了前世我的村庄,我的故园,一切都是陌生的、久违的、熟悉的、亲切的、安全的。
      我住了下来。打扫杂乱无章的屋子,清洗堆成小山的衣物,跟着帮工诺敏出地割糜子,跟着男主人阿来夫去羊圈喂羊,夜里戴着矿灯去水塔拉水……最害怕的莫过于坐乌日娜的摩托车去寻牛,使我豁出去生死二字,第一次体验到什么是“驰骋”。虽然,屋门无闩、窗上无帘;虽然,乌日娜把13个鸡蛋一起下锅炒至冒烟,把菜、米、肉、方便面调料做成一锅大杂煮……我仍然安之若素。
      这富有大漠风情的生活,这辽阔的牧场,这湛蓝深邃的天空,给我局狭的世界打开了一扇明亮的窗子。
      偌大一个牧场,只有我、诺敏、乌日娜、阿来夫、巴音,日子空旷而安宁。那些个无聊的夜晚,不见月亮,夜空如墨,我和诺敏大多聚在阿来夫的小屋,在昏黄的灯光下,给羊剥玉米颗子,听阿来夫用笨拙的汉话有一搭没一搭地讲述羊马,讲述草原。巴音在里间,不时地从玻璃窗探上头来,不时地发出一声声怪叫;乌日娜出出进进,风门在闭合时总带进一股股冷风;而诺敏总是隐在灯光后面,整个人黑雾雾的,只在张嘴打哈欠时,才闪露出一线耀眼的牙白。
      我住了七日。每晚入睡前,都要掏出小笔记本,趴在枕头上,将一天里所发生的人事,以日记的形式记录下来。那只是单纯地记,并没有想过日后能写成小说,能发表。以至于《山西文学》的编辑苏二花老师突然加我微信,告诉我《七日》这个小说已经送审,我恍惚中竟不敢相信这是真的。她说“如果这个小说能够发表,一定是得益于小说所包含的人间苦难,与苦难里见到的光。小说书写方式与小说里的场景高度吻合,粗粝干燥,但里面的人物结结实实。”待小说见刊后,二花老师又向我表示祝贺,说“《七日》里乌日娜这个形象塑造得非常好,那个残疾孩子简直是神来之笔。另外,诺敏和阿来夫之间的张力,也很让人猜测,这就是小说的魅力。作者没有写的部分,由读者来完成。”她最后鼓励我:“要延续这种风格,写人间这种大格局,写人间苦难与真实,然后把光照进去。”
      一次特殊的旅行,一段冥冥之中天注定式的奇遇,让我对生活有了新的感悟和认知,有了《七日》,以及与之相关的温暖的人事。感谢编辑老师!感谢《山西文学》!
      几回回梦里回牧场。重复着过去的那段日子,寻牛、喂羊,给巴音洗脸、洗脚、穿袜子;和诺敏一前一后走在羊肠小路上;和乌日娜雨地里打木桩扎围子;菜里辣椒搁多了遭乌日娜吼;一翻身,枕边一只母鸡惊起,“啪哒”落下一颗红皮蛋……
      多年以后的某一天,巴音微信告我:“爷爷走了。”我问,去了哪里。他说,死了。我一时呆住,眼前晃动着阿来夫苍老佝偻的背影,晃动着临行前他送我的那根漂亮的牛尾。
      我知道,诺敏早已离开牧场,回到了自己的家乡。那么,那么大一个牧场岂不是就剩一个巴音、一个乌日娜?而乌日娜是阿来夫续娶的第三房女人,巴音并非她血亲的孙子。我问,谁喂你饭呀,孩子。巴音说,奶奶。使我对乌日娜肃然起敬。草原上像男人一样风风火火的女人真多,但像乌日娜这样能开皮卡、开拖拉机,能扎针治病,能宰牛杀羊,坚韧如铁又心软如棉的,不多。
      分别多年。
      他塞奴(你好),乌日娜。
      他塞奴(你好),巴音。

    秋若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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