塞北的年味儿,总是从村里开始飘的。
村里的年味儿,藏在猪、牛、羊的叫声里,也藏在刘根柱这个村里最擅长杀牲口人的一把屠刀上。小雪、大雪日一来,他就忙活起来,常常沿着村路大雪里一片晃眼的白,这家入那家出,刀尖上悬着的杀机,热气腾腾。
在我大姨家,我亲见过杀羊。姨夫他们会用黑布遮住羊圈,以免小羊见了害怕。那场面多多少少有点儿揪心;但村里就是这样,山药蛋是挂土的,猪、牛、羊肉是带血的,无遮无掩的实诚。猪头肉摆上桌,羊肚、羊血加山药粉条子吸溜一碗羊杂,杀了牲口招待亲朋四邻,羊肝煎山药管饱吃,欢腾腾的年味儿便启航了。
村里的年味儿,跑到人们的院子里。“瓜娃子”,这是小孩子常见的称呼。大人们的名字就更多了,别管你在外面叫什么王总、李董、张小姐、王女士的,到了这里,一说某某家的谁、大柱子、二毛蛋、三丑人……小名准被叫出来,人们一见面又搂又抱又握手的,别提多红火。
村里不同城里,好看的不多,但好玩的却不少。有拿着爷爷的羊鞭满院子疯甩的;有隔着院墙喊伙伴跳过来的;还有的淘气包,不是跑到南河湾刨冰,就是直接“上房揭瓦”……大人们更不消说,坐一炕“呱嗒”个没完的;凑摊子打扑克、喝茶的;还有的掏出鞋垫子比谁上面的花更鲜亮……
村里最浓的年味儿还是在爆竹声里,当然,这个味儿是独属于瓜娃子们的。平日里就已经有顽皮的小子揣几个红炮仗、手里捏根土香,“满世界”去放,胆大的把“二踢脚”直接用两根手指轻轻擒起,“哧——”,香点燃了炮捻子,“啪”的一声,二踢脚飞出去;揣小炮的瓜娃子们最懂得“细水长流”,一串小鞭炮“大地红”总有响不尽的,他们就三三两两搭伴,院里、村路上捡,一会儿工夫总能捡回十来个。只见他们半蹲下来,小手捏着香远远地、小心翼翼地点燃……这些“嘭嘭啪啪”的闹腾声,是塞北年味儿篇章里别有韵味的段落。
一到除夕当夜,那还得了:鞭炮齐鸣,“哗啦哗啦——”“大马炮”飞上天,小烟花开遍院,烈烈地四方炸响,唰唰地八面来风。冷了,就跑旺火边转一转,年味儿就热乎乎、闹闹腾腾地,达到了高潮。
正如人们老叨叨“常回家看看”,是啊,村里未必有城里条件好,但一定有一份独属于塞北乡土人家的浓浓年味儿。
任炫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