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冬以来，常会看到几只黑色大鸟在桃河上空飞翔。好大的鸟，是鹰吗？天寒地冻的，它们从哪里来？在哪里栖息？以什么为食？当然最想知道的，还是它们究竟是什么鸟。
　　一日中午，步行回家，我走进桃河公园。沿着公园里的路一直向东，正好是家的方向。桃河两岸，树木萧瑟、草地荒芜。河道里结着厚厚的冰，苍白一片。马路上车水马龙、人头攒动，这里却了无人迹、寂静无声。我前后看看，不见一个人影，稍稍有些迟疑。又一想，光天化日的，怕什么。于是，继续往前走。
　　偌大个公园，就我一个人。耳畔突然就清静了。长久置身于喧嚣的市声中，听觉早已麻木，倒也不觉得怎样。可一旦进入安静的环境，才发现，“耳根清净”是多么舒适！
　　冬季最大的好，就是静。雪落以后的万籁俱寂自不必说，就是无雪的日子，也是山峦沉寂、河水封冻、树木干枯、花草无迹，万物都进入沉默的状态。轻狂的年龄不懂“沉默是金”，也读不懂冬的秘密，于是，每每秋尽冬来，天地灰暗、满眼荒凉，内心就阴郁伤感，更觉冬季漫长难熬。如今，长了年岁，渐渐悟到了冬的好。繁华过后，养精蓄锐，休养生息，才有力量迎接下一次的繁华。大自然深谙其道，故在经历夏的茂盛、秋的灿烂之后，主动收敛，使万物静养喘息，以待春风浩荡之时再造喧闹春事。
　　冬日里，树木花草的枯，不是死，是生的另一种形式，是隐，是藏，是蓄。这样想来，冬的寂寞、冷清、萧索，不是消极避世，恰是一种积极与智慧。人类作为大自然的一份子，常常自以为是、自作聪明、自寻烦恼。殊不知，大自然就是先知先觉，人类如果真正懂得“大象无形、大音希声”之意，万物也就都善始善终了。
　　我正沿着桃河岸边的小路走着，突然，一团黑影从河道里飞起，继而落在河道中央的冰面上。我被这突如其来的响动惊了一下，心里掠过一丝悸动。再定睛一看，原来是它。我放心了。不过一只大鸟。我想看看是什么鸟，可距离太远，实在看不清楚。正思忖着要不要用手机拍个照，又有一只大鸟从距离刚才不远的河道里飞起，同样落到了河中央的冰面上。这次，我没有惊慌，相反，内心是满满的惊喜，甚至有些许歉疚，难道是我的脚步声惊到了它们？
　　为了方便步行，我穿了一双运动鞋，走路轻巧，几乎无声。如果真是我的足音惊动了它们，那它们的“耳朵”也太敏锐了些。也难怪，公园里如此安静，我的脚步声又异于风吹草动的声音，可能对它们是个意外，所以它们起了戒备之心。
　　桃河是阳泉这座山城的一道风景线。前世很美丽，传说铿锵，风景如画。也有过一段污水横流、面目不堪的时光，后来举全市之力进行综合治理，今生已华丽转身，成为小城的核心景观。只是时下正值隆冬，公园里人迹罕至，更没什么鸟虫鱼虾，这两位“不速之客”是否和我一样，也是为了享受这里的宁静？可是，它们落脚这里，以何为食？
　　这时，刚才的一幕又重现了。仍然是从靠近河岸的河道底部，一前一后飞起两只大鸟，又一前一后落到了河中央。如镜头回放般，几乎和之前的情景一模一样。这一次，我一点也没感到吃惊，而是因为再次遇到它们，心里觉得特别高兴。我回头遥望前两只大鸟的落脚处，已没有大鸟的踪影。这些鸟都长得一样，形似仙鹤，长足、长喙，个头也与仙鹤相近，唯一与仙鹤不同的是羽毛呈黑色，所以应该不是仙鹤。脑子里闪过鸬鹚的形象，可是鸬鹚的身段没这般玉树临风。突然，我想到入冬以来，时常在桃河上空盘旋的黑色飞鸟，还以为会是鹰，现在看来，是它们，不是鹰。
　　相较桃河南岸，这个时节的北岸要温暖一些，尤其是与河床垂直的墙根处。太阳好的时候，从早到晚都有阳光照射，是休憩的好地方。这些大鸟不远百里千里来到这里，是长途迁徙中的短暂停留，还是准备永久定居？它们是在“晒太阳”，还是在“唠家常”，又或是在“谈情说爱”？莫非真是我打扰了它们的“午休”？
　　再走一段，我就得到公路上走了。这时，我眼前的一段桃河里，竟然出现了一汪融化的河冰。浮冰还有，但已能看到流水的波纹。那些黑色的大鸟们，就是来这里寻这汪清流的吧？有了它，它们就能挨过这段缺吃少喝的光景。待到春暖花开时，天地就广了。它们凭着一对羽翼，就可以飞过高山，飞过大河，飞到那些水草丰茂、芦苇飘荡、鱼儿肥美的乐土去。眼前是有些苟且，可是想想诗和远方，又有什么不能忍受呢？
　　之后，我又在桃河上空，看到过大鸟们飞翔的身影，依旧那么逍遥、那么自在。
　　终于，我认识了它们，看清了它们，在一段新闻小视频里。
　　原来，这些黑色大鸟，叫黑鹳，被誉为“鸟中大熊猫”，是国家一级保护动物。它们的长足、长喙，都是肉红色，腹部雪白，其余部分为黑色。它们喜欢湖沼河流，“性机警而怕人”。这么说，那日我在桃河边走路，还真是打扰了它们，“性机警而怕人”的它们，早早发现了我，并迅速躲开了我。
　　令人可喜的是，它们以桃河湿地公园为家，选择在这里越冬。新闻里说，近年来对桃河的生态修复，有效保护了湿地生态系统和生物多样性，进而吸引来了黑鹳种群。目前，据市园林部门监测数据统计，有50多只黑鹳在这里“安家”。好大的家族！
　　黑鹳和我们一样，也向往绿水青山。在山青水绿的大自然中，我们，还有地球家园里的各位“家人们”，可以畅快地呼吸、自由地翱翔、欢乐地奔跑、悠闲地游弋。这，难道不是人与自然和谐共生的真谛吗？

王素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