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那么一个地方,无论你身在何地,每每想起,内心总会荡起涟漪。你从这个地方走出,或多或少会带着属于这个地方的独特印记——这个地方,就是你的故乡。
与我而言,故乡是那条缓缓流淌的十里河,是那座终日颤悠悠的小软桥,是一条条向东延伸的铁轨,是一辆辆车身上写着“大同——秦皇岛”的拉煤火车;是南山上的花呀草呀蜂呀蝶呀,是每年正月十五持续几个小时的烟花盛会,是我出生的地方,也是我长大的地方。汇入时光、成为过往,是我久久难以忘怀的故乡。
养育我长大的那座煤矿是座新矿,我的父母是矿上第一批工人,20世纪90年代初期,一批年轻人怀揣梦想、满腔激情来到这座煤矿,奉献着自己的青春,安家立业、生儿育女,我在这里出生、在这里长大。
我的童年和在城市里长大的孩子的童年有很大不同。这座矿山虽小,却给了我无比完整、丰富的童年生活。童年的我没有被拘束在一幢幢高楼大厦中,更多的是贴近自然的生活,让我在未来的日子里每每和朋友们提起我的童年生活,总会有些许骄傲与自得,这是一直生活在城市中的朋友无法体验到的。
童年时,我喜欢在小软桥上跑来跑去,听着那“吱扭吱扭”的声音。那条带给我们无限欢乐的十里河就那样流淌着,日复一日、年复一年,那是自然对我们的馈赠。在学校,自然课上学到蝌蚪是怎么变成青蛙时,我们可以去河湾灌上一瓶青蛙卵,看它们变成蝌蚪的过程,看它们逐渐长出后腿、长出前腿;美术课上学习怎么捏泥人时,我们可以去河湾边上挖一堆泥,叫作“精泥”,这种泥捏出来的东西容易定型,一天一天、一年一年,这条十里河给我们带来欢乐,让我们在实践中掌握新的知识。
一年四季,只要有闲工夫,我们就喜欢往南山上跑。夏天的南山很美,偶尔会看见一只野兔飞速蹿过,各种野花竞相开放,我们会采上几朵拿回家做标本,或者编个花环戴在手上。秋天的南山上“物产丰富”,现在回想起来其实也没有什么,也就是摘个酸溜溜或刨根甜草苗,可是小时候的我们太容易满足了,一点点小小的所得便能开心一整天。冬天的南山会被雪覆盖,小伙伴们拿着捡来的纸板子提上山去玩,找个雪多的山坡,身下坐着纸板滑下去,开心得不得了。记得四年级时学了课文《日出》,老师要求我们也写一篇日出,我们便相约几个人提着探照灯爬上山去看日出,后来,我看过很多日出,泰山的日出、海边的日出、天安门广场的日出……比在南山上看到的日出壮阔了很多,可是我至今仍记得第一次特意看日出时内心的满足感。
在故乡,每天天不亮便有卖早饭的人骑着车子边走边喊“油饼、锅盔”,各个早点摊子也开始了一天的忙活。早上在街上走着,会见到下了二班刚刚出井戴着安全帽满脸煤面子的矿工叔叔们,三五成群,或是疲惫,或是咧着嘴笑着;也有穿着拖鞋来煤矿打工谋生的外地人,他们的妻子总是会背一个竹篓子,里面放着买来的东西或者自己的孩子。我们小时候总是很怕这些“外来人”,也许是因为他们说话腔调和我们不一样,也许是因为他们与我们的装束打扮差别很大,现在想来,却没有什么好怕的,他们也是背井离乡谋生活而已。上午,菜市场开始热闹起来,来来往往多是买东西的矿工妻子们;下午四五点学校便放学了,街上跑满下了学的孩子们。夜幕降临,一天仿佛就结束了,孩子们各回各家各找各妈,家家飘出阵阵饭香。
十岁那年,我离开故土外出求学,在我心中,童年生活便画上句点,从此归期茫茫。我从未否认自己是在煤矿长大的,用自己的行动证明我们从矿上来的孩子和城里的孩子没有什么不同,我们也一样心怀梦想、也会小有所成——也许,这就是血缘深处一种对矿山的认同感、归属感吧。我曾想,待我长大后能有所成就了,再踏上这片故土“衣锦还乡”;后来我才明白,无论你是否有所成就,故乡都不会抛弃你,这个地方不讲功成名就,只讲情分深浅。根在此,回忆就在此,情分就在此!
李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