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榆木】榆木,1989年出生,山西陵川人,从事煤矿工作。中国作家协会会员,山西省文学院签约作家,鲁迅文学院第41届中青年作家高研班学员。诗集入选“21世纪文学之星”丛书,荣获首届东坡诗文奖,煤矿文学乌金奖,《朔方》年度文学诗歌奖。出版诗集《余生清白》《我在矿洞收集星光》。
榆木是我省青年矿工诗人,继《余生清白》之后,他创作了第二部诗集《我在矿洞收集星光》,该诗集由太白文艺出版社于2024年出版。2024年12月,榆木获得首届东坡诗文奖新锐作家奖。
诗集收录115首诗歌,分为“井下,风是不走回头路的”“煤矿工人的一天”等四辑,以矿工视角记录井下生活细节,展现矿工群体的生存状态与精神世界。诗集语言质朴自由,通过“煤灰”“巷道”等意象构建出独特诗意。榆木供职于晋能控股沁秀公司坪上煤业有限公司,他的创作扎根矿井生活,以矿工的视角真切而执着地观察自己和世界,开掘着自己的情感深度,并以独特的修辞打开自己的经验,创造了新颖的美感。
今天,特刊发榆木的自述和关于诗集《我在矿洞收集星光》的书评,以飨读者。
——编者
2015年,我开始写诗歌,到今天已经10年。这10年,煤矿主题一直伴随着我的写作。对于矿工,从井下到井上,可能是一生的路;但对于文学,从井下到井上,才是梦想开始之路。
2017年,我通过网络认识一位诗人,因为他也是一名矿工,所以引起了我关注的兴趣。那时候,他几乎每天都写一首诗歌,而我每天升井的第一件事由原来的赶紧洗澡,变成第一时间拿出手机阅读他发在朋友圈的诗歌,以至于后来成为一种阅读习惯。我那时羡慕他旺盛的创作精力和惊人的创作量,并没有意识到他已经是一名癌症晚期的矿工,直到我在他的诗歌里慢慢读出来这样的一些诗句:
他说,他这辈子最大的遗憾,就是不能再为母亲尽孝心了。他想了想,觉得母亲会原谅他,因为他用诗歌告诉自己,母亲明白儿子不是没有孝心,而是没有时间了;他说,他这辈子最大的遗憾,就是没能给妻子想要的人生。他想了想,觉得妻子也会原谅他,因为他用诗歌告诉自己,妻子明白不是丈夫给不了轰轰烈烈的爱情,而是他们早已习惯了平平淡淡的生活;他说,他这辈子最大的遗憾,就是见不到儿子结婚成家。他想了想,觉得儿子也会原谅他,因为他用诗歌告诉自己,读大学的儿子会明白不是父亲不愿看到他的成长,而是人生未来的路只能靠自己走。
最后他说,他这辈子最大的遗憾,就是没有把自己交给诗歌。他想了很久,最终没有原谅自己,因为面对挚爱的梦想,他找不到一个说服遗憾的理由。曾经年轻的他想等到不下井了就专注写诗歌;后来因为写作,他被调离井下,他又想等到退休了,就专注于自己的写作梦想;后来他终于快等到退休,但那时的他已查出癌症晚期。他说哪怕再给他两年时间,一年也行,他一定把自己全部交给诗歌。所以,在生命最后的岁月,他为了弥补自己年轻时放下的写作梦想和癌症争分夺秒。
明天和意外,我不知道哪个会先来。但不管哪个先来,在面对它们的时候,回头看看,至少我们不会因为自己的热爱而留下遗憾,这是我一路坚持写作梦想的原因,也是我一直以来想写一本煤矿主题诗集,想对一代又一代煤矿工人缅怀和致敬的心愿。也许正因为我是一名在煤矿默默工作了近17年的矿工,感受到自己不为众人所知的人生,才有了抒写的冲动。因此,诗集《我在矿洞收集星光》记录下传统矿井里矿工们的工作场景、内心独白、精神世界。这些地下深处的情感的观照,勾画出矿工群体的集体记忆向数字化矿山蜕变的阵痛与荣光。
《我在矿洞收集星光》这本诗集里,很多诗歌是我当时在井下交接班验收单上悄悄写下的,然后再把那张黑乎乎的白纸叠好,小心翼翼装进矿服的口袋里带到井下的。这么多年过去了,诗歌是我唯一从井下带回来的东西。因为,这里面记录着我和像我一样年轻的矿工的记忆交织点:结婚时,井下巷道延伸的位置;拥有了第一个孩子时,在井下扛液压柱的喜悦;孩子学会走路能喊“爸爸”时,井下水仓抽水泵的轰鸣声(听起来的感觉都是那样的亲切)。因为,从当初的一个少年到后来的丈夫和父亲,从来煤矿时的一个人到后来的一家人,我们所有对家庭、对亲人的珍贵记忆的情感参照物不是在地上而是在矿井下。
我的生活,因煤矿而丰富;我的生命,因文学而深刻。《我在矿洞收集星光》同样也记录着,从一名矿工到成为诗人的梦想照进现实之路,里面的诗句承载着的不仅仅是矿工的生存方式、悲欢离合,还有平凡人俯身大地深处,沉入生活低处,对梦想不离不弃的一路坚守。
如今,我因为写作的缘故从井下调到井上工作,但无论有多忙,我每天总会给自己挤出一点时间来看书、写作。因为,我相信,人因坚守了梦想才有了改变,而不是改变了才去追逐梦想。
榆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