牙克石火柴

这是您到过最远的北方
秋来时刻，您把漫天碧色
搓成一缕烟叶
划一根牙克石火柴，姥爷
我给您点上
点燃您的思想

丝丝烟雾才能把苦难化作悠闲
口外的藜麦随风摇曳
幽长的驼印伸向天边
历史的足迹像草书里倔强的笔画
生命是铙钹鼓磬组合的回响
是吗？姥爷
划一根牙克石火柴
让我寻找您流失的记忆、掉落的白发
还有漫过河堤的山洪

沿着您烟杆的方向
我来到火光的尽头
路边的马骨白的发亮让我惊骇
时光穿透孔武的肌肉
停在您墓前的花丛
姥爷，划一根牙克石火柴
照亮您慈祥的额头和故乡黑黝的山岭
那是您灵魂安放的地方

我从您深邃的棉袖而来
从您白胡子的缝隙而来
从您的马鞭下羊群溅起的尘土而来
在您静卧的山岗，现在，我所卸下沉重的行囊
和那些苦难的文字
姥爷，我们划一根牙克石火柴
照亮来时的路
同时照亮一切

玉米的吟唱
（一）

灰云压弯黄色稻田
人类都匍匐于大地
生锈的镰刀和那些潮湿的诗歌
伸向植物的腰部

原野，一望无际，人们用
谦卑的姿态，掩饰
贪婪的眼神
长的木棍，弯的扁担以及明晃晃的刀具
以棉花裹着的身躯为支点，挥舞
向果实，向河流，向一切山林
他们用秋做成的武器收割秋

那些褪去的蛙声，候鸟的尾翼
那些寒露里发抖的生物
那些被沉重的薯类压迫的地垅
都在喘息，喘息，喘息
除非他们把像黄金一样的玉米
变成真的黄金

（二）

即使乌云遮天蔽日
也不能把我的故乡
全部抹成灰色
灰鸽的双腿就亮的刺眼

辣椒不规则的躺在地上，身姿丰腴
只要一转身
就是干瘪的冬天

誓死保卫这个季节的
是焦黄的玉米
秋风拂过
它发出铮铮誓言
每一个十字盔缨都庄严列阵
直至化为熊熊烈火

时间之上

你，不知不觉
骑上一匹脱缰的野马
向着深渊的方向
飞驰
野马的名字叫时光

你，独自一人
伫立雨中
风从指间流过
那冰凉的洒在身上的
没有温度的雨水
名字叫日子

是有一些风霜
从你紧致的脸庞
填满故事，层层折叠
拈一片雪花
看镜中花白的自己
镜子的名字叫岁月

我祈求神助
让时间消失
从此世间只有白天与黑夜
温暖与寒凉
只是我们都不会约会
我又怎么才能找到你？
我的朋友

我无法阻止下一秒的到来
这是一个悲剧
它唯一的名字叫等待

多余的黑发

理发师的推剪
在你的头顶耕耘
他的手势像傩师的舞蹈
多余的头发黑的雪一般
纷纷落下
洒在白色地板上
犹如你苍白的人生
写满了烦恼

抖掉罩袍
看着镜中的自己
比以往低了些许
你清爽了许多
只是忧伤那些去掉的发丝
毕竟它充当过你一段时间的风度

给全新的自己留个微笑
潇洒地回头
才发现，你所谓的风度
已经扫进垃圾箱
只剩下地板
白茫茫一片

高铁上

踏上飞驰的列车
向着未来呼啸而去

我比兔子快
鸟儿比我高

身后的山川大地
鲜艳夺目的花
还有来不及收拾的思绪
一晃而过

数不清的过去
像气体一样在车厢里弥漫
浓度已超标

未来是一面镜子
竖立在隧道的尽头
我们急速穿过
把瞬间粉碎

我比兔子快，忘了
鸟儿比我高，现在
只剩灵魂
悬浮在回不过神的速度里

箭伤

地铁的车厢
贴着健康运动的广告
大个子的快递员手抓吊环
细看保护关节的内容
他鞋帮的两个破洞
瞪着我发福的肚子
像是一对射出的利箭
把人的胸口洞穿

我不知道他坐了几站
也不知道他
还要坐几站

魏玉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