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版:艺文

细说从前——一个80后的这20年

你站哪一边

  我向来没有“选边站”的概念,斗升小民而已,做正经事、赚良心钱也就够了。工作中意见相左,尽可以讨论辩驳;生活里喜好各异,也不必屈从迁就。年高德昭者皆为师长,志正体直者都是楷模。我站哪边?就站“理”那一边啊。
  老汪是我们单位的前辈,在学生中风评极佳,并屡有论文见之于高级别的期刊。他原本倜傥飘逸,有如闲云野鹤的高士。然而应了“学而优则仕”的古训,终究还是动了“高仕”的念头。那年中层干部调整,要选拔一位老师担任副职,老汪对此志在必得,便四处说项起来。
  电话打进来的时候,我正和好友一边看球赛、一边小酌。听见是汪先生的声音,不由得赶紧又往端正里坐了坐。他倒也坦率,开宗明义,说的都是“民意测评时请多多支持”这样的话。我闻弦歌而知雅意,但想到老汪远超同侪的诸多成就,不免觉得这种谨慎和谦恭稍显繁缛,根本没有人能同他形成竞争,有必要向一个后生特意拜托吗?但既然前辈专门叮嘱,我肯定得予以承诺。于是便道:“汪老师请放心,我一定尽到绵薄之力。”那边很满意,又说了很多“年轻人我很看好你”之类的话,倒让我这个不求上进的晚辈甚感惭愧了。
  放下电话,众人问是谁。我大略讲了讲,最后由衷地感慨道:“汪老师可真有意思。水到渠成的事,经他一说怎么感觉这么别扭呢。”谁知大元幽幽地道:“那可不一定。”我好奇地看了他一眼,这厮满脸讳莫如深的表情。再追问下去,却是再不肯开口了。忽然间铃声又响,竟是当时的一把手钟先生打来的。我狐疑着接起电话,领导没有过多客套,直接就说:“明天要进行中层副职的民意测评……”我未加多虑随口便道:“刚听说了。”“嗯?”他稍感意外地顿了一顿,道:“那,艾老师那边,请支持一下。”说得宛转而不容置疑,令我心中暗惊:“艾……老师吗?”钟先生并不避讳:“我明白,汪老师给你们打过电话了吧?”我只能沉默了。他听我不作声,耐心地解释道:“我这么说你可能会有些看法,可这真不是我个人的意思。艾老师科研方面很强,但最近想调到别的学校去。上级出于挽留的目的,所以想再努力努力。你,理解的吧?”我没法回应,钟先生便又说:“其实艾老师的实力也是有目共睹的……”接下来还说了些什么,我大都没听清,脑子里转的都是“汪老师、艾老师、实力、挽留”这几个词。直到钟先生说:“那就这样吧,嗯?”我才如梦方醒般地“哦”了几声。
  收起电话环视众人,发现大元正神秘地笑着,那意思是:“怎么样,被我说中了吧?”我满肚子说不清的滋味儿,只能摇头:“这叫什么事儿啊!”大元说:“唉,领导说得够明白的了,该往哪边儿站还用考虑吗?”我说去它的努力努力,去它的挽留挽留,这都哪儿跟哪儿啊!大家就劝我别意气用事,这叫服从大局。又不是你要争这个位子,何必自寻烦恼?而我其实并不纠结于“站哪边”的问题,只是对这种请托颇感不适罢了。艾老师固然优秀,可老汪更胜一筹。我站在“理”这边,向来都是如此。至于别人如何选择,我真没法左右。不过,既然有人提点,老汪的事儿怕是要黄啊。
  投票前我就预见到了结果,却不料场面竟然那样尴尬:老汪仅得一票,艾老师从容胜出。钟先生熟知我的个性,不用猜就知道这一票的出处。此后数次想对我说些什么,但都化作了叹息。落败的老汪则性情大变,看向每个人的眼神都更为客套,却没了昔日的洒脱。我明白,他再也不会信任身边的同事了。
  智者无需别人的同情和怜悯,机遇总会降临在他们的身上。艾老师还是调走了,钟先生的任期也已告罄。那一年,老汪终于得偿所愿,从副职到正职高歌猛进。对前任的误解,使他走上了一条为反对而反对的道路。凡是稍有异议,便会被他打入另册。很遗憾,我是最碍眼的一个。对此我倒无所谓,既然从没上过哪趟车,不过是道不同不相为谋罢了。但这种神经质式的猜忌,除了给人添堵之外,还有什么意义呢?
  那年的世界杯,少年姆巴佩与老将莫德里奇各自率队决战正酣,观赛中大元和小浪又起了争执。俩人非要我也表个态,而我只关心比赛精彩与否,从不专意于某支队伍。于是他们调转火力,开始一致批判起我的骑墙主义来。
  “不好意思。”再也无心看球的我,只能起身告辞道:“我对你们‘选边站’的要求,真的没有任何兴趣。”

在水七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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