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版:子夜

像麦子一样辉煌

  当枝头的山杏渐渐泛黄,红玛瑙似的山樱桃格外晃眼,风吹着金色的麦浪,就在芬芳的五月,故乡的麦子成熟了,淡淡的清香,糅合着山野清新的风,直在天底下飞翔。
  每到麦子成熟丰收在望的时候,我的老父亲舒眉展颜,每天都要到我家的麦田边,驻足伫立,手搭凉棚,极目远眺,一地金色的麦穗,棵棵坚挺饱满,整整齐齐地昂首站立。我的老父亲,就像一位身经百战的将军,正在检阅他凯旋的队伍;也有时候,父亲在午后的阳光下,或者在夕阳的余晖中,在麦田边徘徊,一边吮吸风中丝丝麦香,一边有滋有味吸着旱烟袋,金色麦田,一眼望不到边,此刻在蓝天白云,在青山绿水,以及在村庄袅袅炊烟的映衬下,成为山村最壮观的风景。这时的老父亲,欣赏着爽心悦目的风景,哼着无词的乡曲野调,丰收的喜悦,在他的明亮的眸子里闪烁。
  夜晚,星光满天,故乡的缕缕麦香侵入我的房间,我和弟陶醉在五月麦香中朦胧入睡。第二天,天色尚未大亮,我和弟被父亲有节奏的“嚓嚓”磨镰刀声惊醒,再也睡不着。我们懒洋洋地躺在床上,就是不想起床。直至父亲连声喊叫几遍,我和弟才慢腾腾穿衣起床。父亲早已把几把镰刀在一块磨刀石上磨得锃亮锃亮。这时,东山梁的一角天空刚刚露出鱼肚白,我们迎着田野飘来湿漉漉的麦香,全家人每人拿着镰刀,走向村东头的麦田里。
  早在我们之前,淳朴的村里人,一字排开,纷纷弓着腰,在金色的麦田里争先恐后地收割麦子,他们的身后留下一行行已收割的麦堆子。我们来到自家的麦田里,父亲神情庄重地,率先挥舞着镰刀,“噌噌”几声,一拢小麦欣然拿在手中,父亲左手举起我家今年夏收第一镰小麦,就如同高举起一面金色旗帜,骄傲地向我们炫耀,他那布满沧桑岁月皱纹的脸,灿烂地笑了。于是,我们在父亲的带领下,纵情地挥动镰刀开始收割,一棵棵饱满穗大散发着香味的小麦,在我怀里跳跃、舞蹈,收获的成就感不时在我心里激荡。
  这时,东山梁上的太阳越升越高,一群小麻雀在我们头顶上“叽叽喳喳”叫着,盘旋着,偌大的麦田里,麦香弥漫,侧耳聆听,整个旷野里收割声整齐有序,富有音乐感。中午时分,太阳火辣辣地在头顶上照着,我们全家直累得腰酸背疼,口渴难忍。正在这时,母亲送水来了,提来一大木桶凉茶水。母亲一大早精心挑来山泉水,在铁锅里烧开,用勺子舀在木桶里,泡上新采的鲜竹叶、金银花、薄荷,凉茶清香可口,我坐在麦堆上,一连牛饮了几大碗,舒服得很。一地麦子我们花费一整天的时间就收割完了,再用车把收割好的麦子运送到麦场上。暮色中,空荡荡的田野里,在晚风中依旧弥漫着浓郁的麦香。
  “集麦垛”“敬场神”是村里人最隆重的仪式。村里人也习惯称为“集麦尖”,就是把今年所有麦秸秆很艺术地堆放成上面是圆蘑菇形,下面是圆柱形的一个比较大的麦秸堆。这样防风防雨,麦秸秆不容易腐烂变质,也是牛羊过冬的好草料。每当我家的麦垛堆放成功时,父亲总是很庄重地把镰刀、麦叉、竹扫帚、皮绳之类的农具放在碌碡上,摆上母亲用新小麦刚蒸的大花馍,全家人聚拢一块儿,父亲领头,烧香,磕头,作揖,最后再燃放一挂鞭炮,以庆祝今年夏季麦子获得好收成,并祈求场神保佑,来年风调雨顺,五谷丰登。
  “集麦垛”“敬场神”仪式之后,我家还要摆上几桌酒席,父亲总要宴请村里帮忙集麦垛的左邻右舍们。这时候,母亲用新打的麦子,在石磨上磨成白花花的面粉,蒸成雪白的麦面馍,或者在铁锅上烙成焦黄的大烙饼,放在餐桌上,招待村里帮工的人。白面馍或者烙饼的香气扑鼻,馋得我直流口水,每次我总是放开肚子,连吃三四个大烙饼,至今回味起来,依旧香味缭绕,余味犹存。
  如今,家乡种植小麦的乡亲们越来越少了,这其中也包括我家。但金黄小麦的清香,依旧在我记忆深处弥漫着,那金灿灿的色彩,依旧那么辉煌。

□冯敏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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