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版:艺文

大同往事——一个思乡人对故土的记忆

雁塔街

  小学同学白俊,借给我一本琼瑶书,里面夹了一张电影票。书看完还回去了,电影票原封不动夹在书里,我就当没看见。
  我同桌女生叫吴川,学习好,经常考全班第一名。
  吴川说,初中时有个男生跟她处得挺好,后来送了她一个礼物,结果她就不跟这个男生说话了。她说,不知道为啥,就是觉得别扭不自在,好好的送啥礼物呢。
  我说,白俊借给我一本书,里面夹了一张电影票,我也不想再理他了。
  吴川说,那不一定是给你的吧?或许是别人夹进去的。
  听吴川这么一说,我心里舒服多了。白俊家开的租书屋,或许是租书的人夹进去的,还的时候忘了取出来。
  这一年电视剧《渴望》播了一遍又一遍,里面的王沪生长得跟白俊一模一样。我一看电视就有点难活,不应该无缘无故不理人家白俊。
  1991年1月三毛去世,在新闻联播里播出这个消息时,我爸爸还大吃一惊,从沙发上站起来。
  五一前后,出了一盘磁带《三毛绝唱》。里面有三毛自述,三毛上高中时就敢主动把电话号码给喜欢的男生,男生给她打来电话,他们俩一起去坐小火车。
  这盘磁带是白俊的,二班长先借上听,听完给小桃仁听,小桃仁听完给我听。我听过几回,就背会了三毛自述,学着三毛的台湾腔,在空白磁带上录了音。
  我去还磁带,找台阶下跟白俊和好。
  白俊说:听到最后荷西七窍流血三毛啼哭,我哭得不行。
  白俊在家排行老小,有三个姐姐,经常跟姐姐们在一起,他学会梳小辫、织毛衣,还会绣花,动不动还好哭。
  白俊说:下个礼拜天我过生日,你们三个来哇。
  高中时候,同学们流行过生日请人,被请的人拿上生日礼物去吃请。父母给买上生日蛋糕,做上一桌子好吃的,还给上饮料。
  小学时候就知道白俊家在雁塔街住,早就想到白俊家,上了高中才让去,这个家伙都16岁了。
  雁塔街,在大同市东南方向,城墙上有一座雁塔,是一座八角七级空心砖塔,塔的檐角挂着铁铸风铃,风一吹动,铃声传得比风还快。
  白俊从小就住在雁塔街,我以为他家跟我小时候住的平房差不多。没想到,白俊家居然是独门独院,院子里放着柴火、炭块和自行车。新盖的一间朝北的小南房,没盘炕,放着一张单人床。
  白俊说,我16岁以后就一个人睡南房呀,不跟他们睡一个炕了。
  二班长撇了撇嘴:哟——
  小桃仁说:你还没我胆大呢,敢一个人睡?
  二班长家住在鼓楼东街,那一带快拆了。小桃仁家在狮子街,她从小就一直跟爸妈睡一个炕。
  除了我们三个是女的,白俊请的全是男生。
  他说:三个女人一台戏,你们三个就够能叫唤,不能再请女的了。
  白俊妈夸我长喜人了,说女大十八变,变得不认得了。白俊妈梳短发头,也不烫,直溜溜的。白俊爸爸钻到厨房一直炒菜,穿着个白围裙。等饭桌上的盘子都摆满,来的人都坐下,白俊爸爸走到桌前数了数人说:“来了13个同学,白俊这个二中可是上好了,以后全靠你们这些好学生帮衬了。”按片划分,白俊初中分到六中,他爸爸找了好几层关系才上了二中。
  白俊把请来的同学挨个儿介绍了一遍,他班的男生听说我们四个人从小学一年级就一个班,一直是好朋友,都“啊——”地叫了起来。
  吃开饭后,白俊就给我夹菜。在我家吃饭,我也老给白俊夹菜,他胆儿小不好意思多吃,我怕他吃不饱。
  有个男生笑着说:啊——呀,我看出来了!
  我抬起头瞪了那个男生一眼,男孩梳着郭富城样式的齐刘海儿,眼睛黑黑的,挺好看。
  白俊说:啊——呀,咱们要不喝点啤酒吧!
  啤酒!啤洒!男生们高兴地叫唤起来。
  白俊仰脖喝了好几杯,还让倒:酒哪去了?杯子都空成羽毛球了。还指着我和小桃仁说:你们俩,来,给跳个舞,给跳个舞!
  要不是他过生日,我真想伸手给他一刮。
  小桃仁从来不怯场,站起来说:跳个十四步吧。
  录音机里放出音乐,小桃仁和我互相搭扶着跳了几下。
  白俊说:两个女的有啥跳的,一男一女跳。
  我让小桃仁去拽白俊,我走到梳郭富城头的男生跟前。他说:我只会跳蛤蟆舞。我说:没事儿,我教你。
  我把手搭在他肩上,他羞得低下头,齐刘海儿遮住他的眼。
  他说:你是哪个班的?我咋没见过你?
  我说:比你高一年级,我跳了一级。
  他说:我也跳了一级,你比我大两岁。
  比我小这么多?闹得我有点不好意思。
  他悄悄地在我耳边说:我没有朋友。
  我说:没有朋友?这些人不都是你的朋友?
  忽然之间,他抓着我的手在用劲,我的手指被攥住蜷缩在了一起,一阵生疼,大脑空白,心跳加快。
  音乐结束,我抽回了手,手背上一片红印。
  从雁塔街出来,我骑车子带上小桃仁走,“郭富城头”追上我们问:在哪住呢,远不远?
  我赶紧骑快一圈,超过了他。
  骑出一条街,小桃仁问:那个孩子是不是看上你了?
  瞎说啥?
  小桃仁不依不饶:咋啦,怕白俊吃醋呢?
  我捏住闸,一只脚站在地上,捩回头问小桃仁:别人瞎说一句话,顶咱们说一辈子话是不是?你说咱们啥时候把白俊当男的来?
  小桃仁说:你没当,你得说明白,你别折磨人家。
  行!看我咋折磨他的!
  一个礼拜后,我想好了,把二班长、小桃仁叫到一起。
  我说:咱们三个人每人给白俊写封情书,看看他啥反应?他要是只给我回信,我就跟他搞对象!
  二班长和小桃仁乐坏了,那还不把白俊高兴死!
  她俩居然笑得出来!我倒要看看白俊能不能高兴死?
  二班长和小桃仁这俩笨蛋,情书写得不过关,我给重新修改了。
  出发点都是从去雁塔街给他过生日那一天说起,感觉喜欢上了他。
  写好信封,贴上邮票,市内四分邮票就行,同一天寄出。

扬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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