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婵是我一位沾亲的大娘,一生要强,家里的大小产业基本上都是她一个人争回来的。因为我从小离开故乡,对她不甚了解,用他儿子的话说,我娘是县里著名的泼妇,不过是那种讲道理的厉害人。无论如何,我都对她敬而远之。
前些天,这位大娘的儿子给我打电话,说他父亲最近总是身体软、嗜睡、记忆力差,在当地医院看了说是垂体瘤,瘤子不仅大,而且位置不好,不敢给做。我对我们医院的神经外科还是比较有信心的,说让他们来我们医院看。
住院完善各种检查后,主任说瘤子的位置和大小确实非常不好,已经深入大脑,还挨着脑干,做手术的话,即使只切70%,残余的部分也有可能出现渗血,进而挤压脑干,非常危险,并不建议做手术。大娘问,如果不手术,还能存活多久?医生说短则三五个月,长的话三五年也有可能,要看瘤子的发展速度。最终,他们一家人商量后,还是决定手术。
在术前最后一天的正式谈话中,医生将可能出现的并发症给讲了一下,那天我正好在外面,没去参加,我哥给我打电话说让我来做决定,我和他说,我虽然是弟弟,但不是亲弟,不敢给你们做决定,你们要去北京,咱们办转院,但是决定肯定得你们做。大娘接过电话又问了问我情况,然后进谈话室和主任说,您放心大胆地做,风险我们担,这浑浑噩噩的三五年,不如放手一搏。
第二天手术,从早晨八点进了手术室,按正常应该十一点左右就出来了,等到下午三点,大娘给我打电话说还没出来,让问问怎么回事,他们也不敢随便问,怕医生有压力。我打电话问了一下,说是正在苏醒,一个小时以后就可以回病房。等到了六点多,还没出手术室,那会儿我也正好下班,就过去陪他们,窗口护士和我说苏醒过程中瞳孔放大,主任觉得是出血了,进去引流了。等到晚上十点多,医生在谈话室告诉我们,已经放了引流管,这是保命的,我们已经尽力了。大娘问我,不会以后瘫床上吧?我说,比这要更严重,您要做好最坏的打算,轻则浅昏迷,重则可能人就不行了。大娘一言不发,浑浊的眼睛里充满悲伤,一拐一拐地坐到等候大厅的黑暗处,我也不知该如何安慰她。
最后,人还是顺利下了手术台,但已经气管插管,如我所料比较严重。
第二天一早,主任给我打电话说你家那个亲戚再次出血,需再次引流,你们有个心理准备。又再次从早晨八点等到下午三点多,还是没出来。大娘和我说,走吧,你陪我吃点饭去,我饿得不行了。他儿子要跟着来,大娘说,你别来,就我俩。我和大娘在医院门口的面馆要了两碗面,我都不知道如何开口,反而是大娘和我说,你别多想,不要有压力,人要不行了,就都是命。最后我们看着两碗面,谁都没心情,一直等到面凉了,站起来又回了手术室。
又过了一天,医生和我说,你和家属商量一下吧,估计是不行了,是回老家呀还是怎么着?我告诉大娘,大娘泪眼婆娑地说,得回老家呢,老坟里面还给他留着地方呢。
王继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