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版:艺文

细说从前——一个80后的这20年

盲盒

  一切可见的东西无论多么狞厉,都不会让人感到恐怖。但如果将视线封闭起来,陷入黑暗的你我,就会迅速陷入无穷的惶然。然而,总有好奇心在作怪,引诱着人们主动直面那些目力不可及的所在。于是大家开始对盲区心怀憧憬,试图通过“找刺激”为自己带来额外的所得。这些盲从和盲动,总是让我深深地恐惧。
  儿子忽然有了主动的消费诉求,每天都缠着我:“给我两块钱吧,就两块嘛。”问他要买什么,答曰:“奥特曼卡。”我很纳闷:“你也没看过奥特曼动画,怎么突然对这东西感兴趣了呢?”他想了很久才说:“大家都玩这个,我要是不玩,在一起的时候连个共同话题都没有。”我以为是自己小时候玩过的贴画或洋片,便给了零钱让他自己去买。同时在心里感慨一声:“从以前到现在,小孩子的钱还是一样好赚啊!”
  可钱花出去了,却没看他买到什么像样的东西。有时候捏着一两张扑克大小的卡片,有时候干脆两手空空地回来。我担心他把钱花到了别处,就问:“不是要买卡吗?怎么没买到?”他满脸懊丧地说:“真倒霉,买了一包里面全是普通卡,连一张‘S’级的都没有。”
  见我完全听不懂,他就找出几张之前买的当作范例:“你看,这上面都标着战斗力。这张就是S级,那张是我的卡里最厉害的,是‘SSS’级。梓涵要用十张S换,我都没理他呢。”他得意且兴奋,说起各种级别来如数家珍,远比背诵古诗的时候精神得多。而我的关注点却并不在此:“那么,其它卡呢?甭管是什么级,都哪儿去了?你买了那么多次,不可能只有这几张吧?”他满不在乎地道:“普通卡留着干啥,当时就扔掉了。”我听得火从心头起:“小小年纪不学好!怎么能这么糟蹋东西呢?”见我满面怒容,这小子赶紧住了口。
  可我知道,他打心眼里还是不服气的。于是从此便不再让他自己去买,有我陪同大约会好一些。
  孩子带着我走向一家小商店,沿路随处可见散落的卡片,就那样热闹而孤独地躺在尘土和泥泞里,仿佛它们从印制出来就注定应该被浪费一样。
  我捡起几张,当中有一片似曾相识,好像就是那种“SSS”级。我问儿子二者有什么差别,印的人物不是一样的吗?他小心地解释道:“看起来差不多,可我那张是‘闪卡’,这张……别说级别了,连用的材料都不一样。”
  我仔细分辨着,如他所言,手里这张小纸片灰扑扑的。而印象中他的那张卡,确实上面密布着许多闪亮的东西。我说:“因为这么点儿不一样,好好的卡片就都扔掉了,不可惜吗?为了买到一张高级卡,胡乱花钱买许多卡包,不浪费吗?”孩子却说这不算什么,高年级的已经开始玩更加狂热的游戏了。一个个纤巧精美的小盒子、花花绿绿的小袋子,装着卡通摆件,以及玩具画片或饰品文具。同一包装售价均等,只有买来拆开才能知道里面到底是什么,进而衡量是否物有所值。这就是所谓的“盲盒”,极尽诱惑而无视合理与否。孩子还想继续向我分享他们“猜卡包”的心得,我却没心思听。
  傻小子啊,你们只能猜破包装之下的卡片,但我猜透的却是商家的用心。其实很多年前就流行过类似的东西,干脆面里头的水浒人物卡、用整张卡纸封起来的大小不一的“龙珠”,不都是这样的玩意吗?那时干脆面才八毛钱一袋,摸一颗龙珠只要五毛。那时已上中学的我看着小很多的孩子们拥挤在柜台前,捏着一两张零钱在各种小玩意之间举棋不定,颇能为我带来一些旁观者的自矜与骄傲。但我之所以绝不会参与其中,并不仅仅是因为这种玩法对于一个中学生来说太过幼稚,还有就是80后的习惯不允许这般奢侈。八毛钱应该等于两个大饼,五毛钱应该等于一个包子,总之不该带有任何超出其使用价值之外的涵义。00后的习惯却如此铺张,几块钱的东西可以随手扔掉,这是欲望唆使者们的胜利,可胜利就意味着合理吗?
  又是一群孩子涌出了商店,手里都捏着各色卡包。撕开来匆匆扫过几眼,就有幸运儿欢呼着跳将起来,更多人则是满脸失落地嘟囔着。我和儿子远远地望着,他的眼里是向往,我的眼里是不解。我们距离如此之近,又仿佛隔了几光年那么遥远。
  孩子们最后的举动都一样,若干小手一挥,顿时卡片漫天飞舞,宛如下了一场并不应季的雪。

在水七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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