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医说事——一个医务工作者眼中的人间事

　　一天中午，贾哥给我打电话，不紧不慢地和我说，下午得麻烦你个事儿。我问他啥事儿，他说他爷爷今天突然心慌、气短、出虚汗、后背痛。虽然我不是医生，但是曾经接触过这种患者，我说那你不敢等到下午吧，这怕是心梗了？现在就往急诊走，排除了心梗，咱们都放心。他说，行，我和我父亲，还有家里人说一下，他们愿意了就去找你，不愿意了，就再说。
　　下午四点多的时候，贾哥的父亲才把他爷爷送了过来，来的时候老人看着就很不舒服，面色苍白、四肢发软。我和贾哥说让急诊医生看吧，心梗可能性还是比较大，但贾哥还是那种无所谓的态度。做了心电图、心肌酶等一系列检查后，明确了确实是心梗，需要急性溶栓，就是让闭塞的冠状动脉再通，心肌得到再灌注，使濒死的心肌细胞得以重活。总之就是一句话，还有救。
　　老人来的时候，是五个男的送过来的，分别是贾哥的父亲、大叔、二叔，还有两个堂弟。贾哥则是在老爷子检查的时候姗姗来迟。医生和家属说，交钱去吧，需要急性溶栓，先交两万，多退少补，可以用医保。因为来得太急，没有带医保卡，所以需要全款垫付随后再转医保。老人的三个儿子开始商量，贾哥给我使了个眼色，让我和他去门外抽烟。因为我们是无烟医院，我俩只能走到大街上去。贾哥说，让他们商量去，咱俩抽两根烟再回去。
　　十分钟后，我俩回了急诊，三个老汉还在商量。看见贾哥回来，贾哥父亲跑过来腼腆地说，能不能先拿你两万？贾哥说，这不还有其他弟弟妹妹了？凭啥我一个人出？拿了肯定还不回来！
　　这让我当时大跌眼镜，贾哥实力和人品我都清楚，根本不差这点儿钱，不用说存款了，包里现金都不止这些。他爸又说，那就当我借你的，我还你。贾哥苦笑，爸，咱俩这是左口袋掏右口袋呢，边说边摇头从包里拿了3万给了老父亲。老父亲头发花白，半佝偻着身子，跑着给自己的父亲交住院费去了。
　　半个小时后，他爷爷被推入了导管室，做心脏的溶栓治疗。贾哥和我说，晚上没啥事儿吧？咱兄弟俩好久没见了，一起坐坐。
　　饭桌上，贾哥对我说，兄弟，你肯定觉得我特不近人情，特能装是不？对于别人的家事儿，我也不好说什么。贾哥边喝边说，有些事儿你不知道，我爸一辈子没什么大本事，就是在矿上当工人，我二叔是外地一个矿的副矿长，我三叔虽然也没本事，但嘴甜，所以打我记事儿起，我爷爷就特偏心我三叔，待见我二叔，我爸就是那种可有可无的。所以，我三叔家儿子是金宝，二叔家儿子是银宝，我就是坨臭狗屎。我五岁的时候去我爷爷家，和他去逛庙会，想买个“琉璃咯嘣”，一块钱一个，他嫌贵不给买，转头就给我两个弟弟一人买了一个，还放到家里的柜子里，怕我玩。我夏天去他家，趁我出门，他一颗西瓜切两半，两个弟弟一人一半，偷偷在家吃，听到我回家的脚步声，就把西瓜藏柜子里。你说，我那会儿也才五岁呀，我心里得多难受呀。不瞒你说，我从那时开始，就再没见过我爷爷，今年我都四十二了，你说我还在乎他那点儿亲情？我真是看着我爹心疼，要不那钱我买包子喂了狗，也不给他看病。
　　几天以后，老人家出院，我出于礼貌去看了一眼，老人家对我千恩万谢，之后和我开玩笑地说，小王，赶紧再生个儿子，你看，要是我没这俩儿子，没我这俩孙子，这次我就过不来了。那天，贾哥不在，贾哥的父亲也不在，只有他的堂叔和堂弟。

王继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