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5岁的时候,我做了第二个孩子的父亲。这次是个女孩。我很满足、欣喜,但激动和高兴并没有太激烈。或许是步入中年,不会为些凡事惊起多大波澜?但与此相违的佐证至少有两点。
一个是脾气变得暴躁。很多人说我是个好脾气,我自己已经不这么认为。每天或每隔几天,都有非常努力地抑制发脾气的情形。当然有抑制不住的时候。若是外面不顺,就和人家争吵,在家对孩子的妈妈阴沉着脸,儿子不听话,就朝他瞪眼,让他感到害怕。甚至抹下他的裤子掀他的屁股,让他死命地哭嚎。幸好他是个倔脾气,不管哭得多厉害,都不会服软。这反而让我尴尬。只有一回,某天早上他又不想上学,母亲、我还有他的妈妈数劝无果,我便将他关在小屋,下雨般地把手掌打到他的屁股上。这是我打得最狠的一次,但他仍没有服软,只是哭着说“好吧好吧”,好像是勉强答应而不是屈从于我的恫吓淫威。孩子的倔脾气,既叫人欣慰,也让我难堪。因为他可以一直不服软,我却不可能一直不收手。就比如这一次,我打到一半,就用左手垫住了他的屁股,用自己的右手打自己的左手,用连续击打发出的啪啪声而不是疼痛使他胆怯。我安慰自己的理由,是母亲和他妈妈的绥靖让他越发任性、不服管教,对大人缺乏十足的敬畏。当然我清楚地知道,这并不是多好的办法。所以每次打完他我就有些后悔,可还是不能保证就此收手。
另一个佐证是心里仍然软弱。女儿出生的几天后,一位好友的母亲猝然长辞。在听到消息后到送殡的几天里,看到逝者的亲属流泪,我也压抑不住自己的泪水。直到后来再看到这位好友,听他讲起他的母亲,还是会眼睛发热。
笼统地看这些事情,或可归因于中年的隐忧。是某种潜在的、不可告人的欲求,在心里发酵。像是膨胀的气球,再大一些并无太大所谓,一旦碰到刺激,却会马上炸裂。我明白,这所谓潜在的、不可告人的欲求是俗气的。多年之前我一直都不喜欢这样,后来的潜移默化,叫人猝不及防。
我给女儿起的名字,叫棹云。取自我喜欢的诗人李贺的诗句:不知船上月,谁棹满溪云。有朋友的评价“不俗”,这也是我对孩子的期望。可是人生在世,谁能彻底免俗?这或许就像大海的波涛不断冲刷沙筑的城垣,那倒塌或者倾颓,只是时间早晚的问题吧。
□周绍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