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兰是我一个远房亲戚,但在父母眼中她是位很近的亲戚,母亲说她们小时候在一个村长大,关系甚好。
第一次见马兰,是我见过的大多数农村妇女的模样,虽已入秋,但一件夸张的暗红色外套和头上的一块头巾,还是让我觉得很热。她摘下口罩后,面色深褐,眼神有一点迷茫。
问话中得知,马兰去年刚给儿子办了婚事,花了十几万元,这在农村几乎是一辈子的积蓄,有时还有外债。今年五月份,她觉得心口痛,在心血管医院做了造影,安了两个支架,又是一笔不小的开销。但自从安了支架后,马兰就总是咳嗽,尤其是晚上,经常咳得喘不上来气,县医院、市医院都看过,中药、西药吃了很多,但是没有一点作用。这次来医院找我,是因为从前几天晚上开始,她剑突下疼痛异常,左胸前区闷痛,后背也困疼。
我一听这情况,赶紧让她去了急诊,因为听起来非常像心梗。把她送到急诊后,心电图、心肌酶等一系列检查出来,显示也正常,但她这个症状是典型的心梗,只有做心脏造影才能排除。
回家后,我和母亲说了情况,母亲说真是麻绳专挑细处断,重病就找苦命人。
马兰现在的婚姻是三婚,第一任丈夫在工地电击而亡;第二任丈夫有家暴,严重的时候能把她胳膊打折,后来是兄弟们把她抢回来的;第三任丈夫是村里的一个老实老汉。两个人好不容易把日子过好了,又接二连三地遇到这么大的病。
当天,医院心内科还没有床,最后从库房里腾了一张放被褥的床,我说你看真不好意思,医院只能是这条件。马兰连忙说谢谢你,谢谢你,我们受苦人,有个地方就行。
过了两天,马兰的儿子给我打电话,和我说母亲不看了,我问为啥?心梗只要及时看,不算太难治。他儿子在电话那边一声长叹,说见面说吧。
见面后才得知,做了造影后才发现马兰不单是心梗,还伴有心衰。先开始医生怀疑是心衰引起的剧烈咳嗽,请了呼吸科医生会诊,呼吸科医生建议做个胸部的核磁,最后发现左肺上部有一片巨大阴影,咳嗽的真正原因是这个。做气管镜取了活检,是恶性度很高的低分化腺癌,手术已经没有机会。
肺癌的治疗,尽管有医保也需要非常高的费用,于是马兰一家三口商量后,还是决定不治了。虽然知道这个决定后,我认为是非常理智的,但也正是因为这种理智,让我久久不能平静……
因在医院工作,我见过太多患者在类似这种疾病下令人绝望的求生欲,但是自始至终,马兰都很平静地面对着这一切。
晚上回家我和父母说明了情况,母亲抹着眼泪无语凝噎。第二天,父母把马兰和儿子送到了汽车站,母亲说这一别很有可能就是永别了。
王继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