细说从前——一个80后的这20年

　　网课，既是造化，也是无奈。在家长看来，疫情严峻，幸亏还有网课，孩子们就不至于太耽误学习；而在孩子们看来，缺乏氛围，与老师同学直面交流的机会少了很多，这种学习总有些缺憾。80后的儿时，也有“如果能不用去学校上课”的念头。而当它不再是一个假设时，00后们却并没有感到高兴，反而愈发躁动了起来。
　　“爸，我想去学校！”这是近几年孩子反复跟我说过的话。
　　我哪有空品其中的意思，头疼的事一大堆呢！孩子的班级群、家长群、课程群加了十几个，自己的工作群也都不能落下，时时都要留意：疫情通告、核酸通知、健康天天报、作业日日查。每件事都不难做，但都很麻烦。坚持十天半月，就会开始在疲于应对中顾此失彼，而一旦遗漏，就意味着更大的麻烦。因此便会每每于午夜惊坐而起，强迫症似的，打开手机看了又看。直至再三确认，今天的事绝对都已经处理完了，这才能硬邦邦地躺下身去。巨大的乏力感便在此刻袭来，足以扫平中年人的一切困意，以及好不容易积蓄起来的片刻安心。
　　手机放到孩子手里，九成九准没好！成年人都没那份自控力，何况是贪玩的娃娃们呢。眼看那身量几乎能和自己持平的后生已经全神贯注地坐了个把小时，正在感慨天道好还，自己终于感动得顽石点头。却闻那厮轻笑数声，听动静就知道，自己的苦心孤诣到底还是一厢情愿了。扳过肩膀定睛看，果不其然，屏幕上哪是学习资料？小说游戏短视频，这半天工夫，正事儿一点儿没干！
　　我还算好的，三年以来只砸了一部手机。有的老兄弟家里，笔记本电脑、平板电脑，连带着电视都已经换了几茬。不给孩子用吧，网课没法上；给他们用吧，保不齐就又要种瓜得豆。十来岁的人已经进了叛逆期，你越是砸，他越是拗着劲儿。“你一玩就是一个钟头，耽误得起吗？”我还没说完，儿子已经顶了回来：“天天待家里，屁股都坐出老茧来了。”“那你就起来活动活动啊，学累了自己调节调节啊！时间浪费了，眼睛搞坏了，给你手机是让你玩的？”听闻此言，他比我还激动地跳了起来：“上哪活动？跟谁活动？”我尽量克制着道：“那跟爸爸妈妈聊聊天啊，要不我陪你跑跑步什么的？”但他很不屑：“就你们？你们有空吗？还陪我这个那个，你自己不上课了？”
　　对呀，他这么一说我才想起来，我自己的课马上就要开始了！赶紧暂停争吵平息心情，打开电脑登录会议。摄像头就不开了，十度美颜也掩饰不住脸上的倦容。PPT还要再检查一遍，虽然已经反复核对过了，还是得小心再小心。娃娃们上网课真不容易，得对他们负责呀。
　　仅仅换了一个讲课的方式，作为老教师似乎不该感到慌乱，但我还是讲得非常别扭。看着成员列表里那些名字，其背后必然是一张张鲜活的面容。方才我强调的重点，他们可认真听了？我再三提示的难点，他们可用心记了？眼前光影闪烁，而我仿佛目不能视。耳机中传来了自己的声音，每个调子听着都很陌生。好容易挺过了两个小时，看着他们一一离去，我却还在懊悔：毕竟是第一次上网课，时间掐得不准，还是讲得有点快了啊！讲课固然不轻松，要一下消化这么多东西也绝非易事。我皱着眉沉浸在心事当中，直到儿子端来一碗馄饨喊我吃饭，才勉力睁开了眼睛。
　　“你做的？已经……天黑了吗？”这气人的小混蛋居然笑了起来：“速冻的煮了一下而已。你怎么了，一副魂不守舍的样子。”我叹了口气：“刚才讲得有点快，也不知道他们听全了没有。不容易啊！”儿子不满地撇了撇嘴：“哦，大学生就不容易，我小学生就容易啦？”一句话倒把我噎住了：是啊，我凭什么对一个小孩子求全责备呢？
　　网络课堂仅利于传授知识，对更深层次的交流沟通则助力有限。无论老师学生还是家长，都还在摸着石头过河。我还没真正适应这个时代，就想让孩子轻松而频繁地完成场景转换。看来，需要补课的不仅是他，还有既为人师、又为人父的我。

在水七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