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想起来,我和文字结缘,就是在那个偏僻的屋子里。
前些天看李娟的《记一忘三二》,里面有一篇记录了她在母亲收购来的废纸堆里肆意阅读的美好时光。我突然想起我也有类似的经历,只不过比不上李娟的规模。
那是一间偏房,里面放的都是些琐碎的东西:锄头、板凳、竹筐、断掉的扁担,还有一大堆白萝卜和一个巨大的漆了红色的麦仓,里面是足够我们家放开吃一年的麦子。
废纸堆就在麦仓旁。
废纸堆是由杂七杂八的纸堆在一起的,可能母亲嫌它不美观,于是将它们一股脑儿地装进化肥袋子里,足足装了有三大袋,整整齐齐地码在墙边。
可没过几天,那些废纸就又在屋子里散得到处都是了,当然,罪魁祸首就是我。
其实也不能怨我,我想出去和村子里的其他男孩子一起打打杀杀、撵鸡逮狗,可是自从有一次,我和他们一起玩,腿陷到泥坑里出不来,母亲提心吊胆了一下午,然后便下了禁令:再也不许我和他们一起玩,否则打断腿!而村子里的女生玩的那些过家家、跳皮筋,我又觉得无聊。爸妈要干农活,没时间陪我,姐姐又去了镇上上学,我只好自己找乐子。
于是我就将目光投向了那间屋子里的三大袋子废纸。我将那三大包废纸摊开,堆到一条线上,然后躺在上面,手随便地在身体下揪出几张纸,看一会儿,不感兴趣,扔掉。再抽几张,看一会儿,看不懂,扔掉。再摸几张,看一会儿,行,感兴趣,但看得正起劲的时候,没了!真是让人气急败坏,只好翻身下“床”,在废纸堆里搜寻,期待能够再续前缘。但大多数都是无功而返,因为这些废纸不是留给我看的,而是母亲留着引火用的。我家厨房一到下雨天就漏水,厨房里的木柴总是带着潮气,很难点燃。母亲习惯用废纸来引火,一烧不着火时,就上偏房随便挑一本撕几页去引火。
所以我读的故事都是断断续续的,但就算这样,我依旧兴趣不减,每天下午准时躺在废纸堆里拣书看,有时看得高兴了,就拿起一根白萝卜,边啃边看,常被辣得呲牙咧嘴,可也不舍得放下手里的破书,去找水喝。
在那个废纸堆里,我看过三两句的诗,突然断片的神话故事,让人哭红鼻子的爱情小说。
一到下雨时,我就将那些完好的书藏在麦仓上,以免被母亲拿去引火。在与母亲的“斗争”下,一颗喜爱文学的种子在小小少年的心中生根发芽,在废纸堆的滋润下,逐渐成长壮大。回想起来,那段看似贫瘠单调的日子,却是最美的时光。
□张玉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