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版:往事

我与解放军小战士的一个约定

  1945年日本投降后的一天,六岁的我在村里玩耍时,偶然听到两个老婆婆在谈论,一个说:“了不得了,关里那边闹起了‘共产党八路军’,分田分地,没有土地的穷人都翻身了。”另一个接话说:“那么好的队伍什么时候也能到东北来,咱们不就也有土地种了?”我虽然不知道什么是“共产党八路军”,但也希望这是真的。
  就在第二年的春天,我亲眼见到了“共产党八路军”。那是在我家门前的小河沟里,从南向北奔跑着一支由十余个军人组成的队伍,穿着统一的灰色军服,个个肩挎长枪,腰别手榴弹,急匆匆的样子像是去执行紧急任务。听大人说,这就是共产党八路军的队伍,当时认为共产党就是八路军,八路军就是共产党,直观的感觉就是他们都是好人,没有像“刮民党”下乡那样,见什么抢什么,搞得村子里鸡飞狗跳,人人自危,到处躲、到处藏的。
  后来我们这里成了解放区,这样的队伍就见多了,他们住在谁家,谁家的院子就干干净净,谁家的水缸就满满当当。
  1947年10月,八路军(此时已经进入到解放战争阶段,应该叫解放军了,可老百姓都习惯叫他们为八路军)一个营进驻了我们村,我们家和邻居大爷家合住了一个排。一下子来了这么多解放军,乡亲们一个个兴高采烈地合不拢嘴,都将热炕头让给军人们住,将高粱米、大白菜送到他们的伙房。大家都知道,解放军一来,这穷日子就快熬到头了。
  住在我家西屋炕头的是一个伤兵,没过两天我就与他混熟了。他说他是四川人,名叫秦刚,虚岁十八,已当了三年兵,在最近的一次战斗中挂了彩,腿肚子被子弹穿过,还好没有伤到骨头。他对九岁的我,就像大哥哥待小弟弟一样,每顿吃病号饭都说吃不了那么多,总要给我拨出一点,让我解解馋。他还给我讲战斗故事,讲军队里的纪律,讲军队与老百姓的鱼水情深,讲四川的风土人情,讲有趣的故事。
  我记得最清楚的是,有一次,他们班在行军途中与一个连的敌军遭遇,由于他们抢占到了有利高地,坡下被打死的敌人成堆成摞,他们班也只剩下他与班长俩人,而且子弹、手榴弹都打光了,他俩机智地趁着敌人暂停攻击的空隙,从坡下拽回两具敌人的尸体,剥下衣服,将自己的灰军装给两个死人穿上,他俩换上敌人的服装,脸上身上再涂抹些泥水以及血污等脏东西,让人辨别不出本来的模样,然后迅速滚进坡下敌人的尸体堆里伪装成死尸,静等敌人下一次反攻的到来。当敌人又一次气势汹汹地冲上来后,发现无人抵抗,以为我军已经全部被消灭了,在山头上好一顿鸣枪庆祝,然后就兴冲冲回去报捷请功去了。他俩则在天黑之后逃离了此地,经过一番千辛万苦才找到了自己的部队。
  秦刚还给我讲过炖鸡的窍门,将整鸡剁块之后,用半个大萝卜拍几遍,这样碎骨头渣就都扎入萝卜里了,免得混进鸡肉里。他还讲过做面条一定要提前一个小时和面,待面醒过来后,筋道劲就出来了,面条才不粘连,才可口好吃。他还讲过怎样钓鱼、捉蟹、网蜻蜓、抓蛤蟆等等,我常常听得入了迷,并且老是问三问四的,他都会耐心地给我解释,一点儿也不厌烦。
  那次解放军在村里住了一个多月,临走时,有七八个小青年追着撵着跟部队走了,成为了光荣的解放军战士。我因为年纪太小,就悄悄与秦刚约定,过几年我也要参军入伍,上战场打敌人,到时候我们战场上见。第二年,也就是1948年年底,辽沈战役胜利结束后,秦刚还特意请了两天假来看我,还给我带来两颗二十多公分高、铜质的炮弹壳,成为我与小朋友们的玩物,一直保存到1958年,在大炼钢铁中上缴了。
  后来,秦刚在赴朝作战之前的1950年曾给我来过一封信,信中鼓励我好好学习,长大后争取参军,实现当初的诺言,当一个好兵。但那封信只盖了个军邮戳,没有具体地址,我也就无法回信。直到1953年,我在锦州读初中二年级时,学校组织我们同学与回国休养的志愿军战士联欢时,和我结对子的是一名朝鲜族战士,我曾托他打听过秦刚,可惜也没有任何消息。以后我读到中专毕业,分配了工作,也就没有了参军的机会了,没有成为一名解放军战士,兑现我与秦刚的约定,是我终生的遗憾。

韩长绵(孝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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