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心挑选一块布料，量体裁衣，细细缝制，最终穿在身上。这种逐渐消失的浪漫，或许已成为上个世纪的专属记忆。
　　小时候，我最爱的玩具是从集市上买来的略显粗糙的芭比娃娃。娃娃身上那件开线的格子连衣裙让我很不满意，我便翻出了奶奶的针线包，想给她缝几件好看的衣裳。连着几天，我都没有出去玩，而是窝在沙发上，同碎布、针线做着小小的斗争。
　　娃娃的衣服只需要很少的布料，一块布头就能裁一条裙子，一个袜头就能做一件外套。即使如此，这细密的针脚还是难为着我。从早到晚，甚至挑灯夜战，我一遍遍穿针引线，尽力缝得整齐、好看。有一天，我看到三姨踩下缝纫机的踏板，那个奇形怪状的东西“哒哒哒”地动起来，随着三姨双手的拉动，布面上快速地落下一道笔直的线。那一刻似乎有一束光投射在那台机器上，我的眼睛亮了，新世界的大门向我打开了。从此年幼的我心中有了一个坚定的梦想，长大之后一定要买一台缝纫机！
　　这个梦想像是日光，当我抬头的时候，便冲我闪烁着。在给自己补磨损的书包的时候，在去裁缝店改宽松的裤腰的时候，在买不到只能自己缝制零钱包的时候，这个念头愈发强烈，什么时候能买一台缝纫机呢？工作之后，我有了充足的可供自己支配的资金，可我却犹豫不决了，我似乎没有时间使用缝纫机了。每当我和家人、朋友谈论起这微不足道的梦想，他们总是哈哈大笑，觉得小孩的心思有趣多变，我也跟着笑起来，似乎自己所讲的是一个笑话。笑声散去，我的心里像是起了大雾。
　　阳光穿透云层，驱散茫茫雾霭，是什么时间呢？可能是在网络上发现有人和我怀揣着一样的童真，可能是看到真心热爱缝纫事业的伙伴学习不倦，可能是被一块块色彩缤纷的布料迷了眼、动了心……从小时候累积到现在的情绪，散发出最强烈的光芒，促使我点下了“购买”键，下单了一台缝纫机。
　　我终于有了一台缝纫机。它是一台小型家用缝纫机，不同于三姨使用的那台，它用电作为动力，不需要我用脚发力。它构造精密，处处展现出机械之美，机针在灯下闪光，针板下梭轮嗖嗖地转动，一行一行的线迹完美书写。我的家人、朋友惊讶于我购买如此复古的电器，但我十分得意。
　　闲适的午后，我的目光掠过一块块布料，想象把它穿在身上的模样。终于挑到心仪的布，我摸了又摸，干燥温暖的手感是纯棉，轻薄软滑的手感是绵绸，微涩松散的手感是亚麻，轻盈柔腻的手感是真丝……捧着一叠布料的我，就像是跌进了春天的花田，融进了一片芬芳香甜。按照自己的尺寸剪裁，再将裁片拼接缝制。“哒哒哒”的声音一响，效率加倍，胜过几天的手工。缝制完成，下水、清洗、晾晒、熨烫。
　　终于穿上有着阳光味道的裙子，如同回到了给娃娃做衣服的童年，我旋转、跳跃，似乎还是那个眼睛亮亮的小朋友。自己做的衣服，倒也不是多么美丽大方，胜在自己千挑万选的布料便宜舒适，胜在自己测量、设计、剪裁得合体合身，胜在密密针脚下的心思和心意。
　　灰白碎格的背心裙，外搭一件长袖白衬衫，我走过办公长廊。无人知晓我衬衫里的长裙出自我的手艺，但我是那么骄傲。

□刘颂